4. 石澳(三)(2 / 2)

“咩。”

兩人你來我往,滿耳都是咩咩咩了。

貝靜純此時才反應到對方的套路,笑了,點點頭:“我白天很忙,晚上有時會通宵。”

這一笑格外亮眼,男人端詳了她半晌,“那什麼時候能找到你?”

“早晨,五點,準確來說,四點59分。”

“好,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鄭重其事起來,眉峰稍稍拱起,仿佛達成了某種契約。貝靜純忍不住看進那雙波光微閃的眼,她沒見過這樣的眼睛。隱入烏雲後的陽光又悄然現身,連帶著他的笑容也明朗和煦,有揉碎的綺麗金芒。

光線照在人身上,把兩道影子拉得老長。

路邊未熄火的吉普鳴笛催促,男人溫聲跟她道彆:“再會。”

******

月淡星稀,路邊的銀行和商鋪門鎖緊閉。

貝靜純特意避開貝家的晚餐時間,來到家附近的報紙檔,遞上兩元港幣,從報販手中接過當日的報紙,看完天氣預報,開始閱讀。

如今港城街頭有兩千多個報紙檔,每天開足24小時,日均能賣千份報紙。沉甸甸的報紙周刊成斤重,因為資料豐富,廣告也多。每逢有重磅頭條事件問世,銷量更是驚人,買報的人能從街頭排到下一條巷尾。

地球上的每個角落,都在不停上演各種故事,報章雜誌乃世界之活曆史,素材俯拾皆是。貝靜純讀報,粗觀、細看,研究、使用,目的為了儲存大量信息和素材,積累久之以應無窮之變。

攤主莊伯見熟客來了,卻選了份文縐縐的《環球早報》在讀,推銷道:“《碌蔗》最新勁爆大作《女屠夫與鹵豬耳的三世今生》,燒臘店老板娘發現老公與小三暗通款曲,於是把老公殺害,將殘肢浸入店裡的鹵汁。人肉做鹵,人骨熬湯,何等滅絕人性!連累這幾日全城燒臘店早早關鋪頭,無得生意做!”

女屠夫日間扮作豪爽老板娘,足稱足量,出手闊綽。街坊生意,最緊要抵食大件。好嘢,自然有人讚。好味,自然返尋味。尤其是那鹵豬耳,滋味口齒留香,贏得無數擁躉......

貝靜純望一眼擺在攤位醒目位置的《碌蔗周報》,跟蹤這樁懸案時,看著法醫從缸裡打撈出來的屍塊,苦主悲慟欲絕,一聲聲大喊著慘,撕心裂肺,像是把胸膛都喊破了。

那道聲音清醒後還在耳朵邊,久久不散。除了戴社長,碌蔗其他員工聽到“鹵汁”兩個字會條件反射的胃脹惡心,集體啃了一個月的三明治。

路邊草叢裡忽然有動靜,貝靜純放低報紙,側身聽。

莊伯遞來一份《碌蔗周報》:看看吧,莫怕,這期勁爆!抵!

貝靜純啜完一支益力多,微笑搖了搖頭。

正準備起身,草叢又晃了晃,像有什麼藏在那兒。

貝靜純心咚咚跳,莊伯也不由地噤了聲。據聞警察最後是在公園草叢裡捉到了彪悍女屠夫,當時她身上還揣著一把鋒利大斬刀,刀背上的血滴滴答答了一路。

兩人屏氣,盯住暗中那處草叢。

微風吹過,沙沙作響,一隻大黃狗嗖地鑽了出來,瘦得皮包骨,兩眼直冒綠光。

“......死衰狗,滾開!”莊伯趕它走,恐怖故事的後遺症真是嚇人不輕。

大黃狗瑟縮著往後退,眼睛直盯貝靜純,發出“嚶嚶”的乞討。

狗鼻子最靈,堪比紅外線感測器,可能是被她背包裡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引過來的。貝靜純可憐它,把三明治裡的火腿挑給它吃了,給自己留了兩片麵包——這是她明天的早餐。

貝靜純自小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小時候把自己當成一隻查理王小獵犬,每天早晨請爸爸幫她綁兩條辮子,像兩隻可愛的狗耳朵一樣。

大黃狗吃完火腿,又朝她“嗚嗚”了兩聲,顯然沒吃飽。

罷了,貝靜純索性把剩下的麵包都貢獻出來,明日事,明日議。

大黃狗意外地沒繼續吃,叼起麵包,跑了兩步,轉身看一眼貝靜純,好像要記住她的模樣。

貝靜純朝它擺擺手:“阿黃,祝你好運。”

大黃狗這才搖著尾巴,一下子隱入草叢,再不見了蹤影。

******

看看天色,該返屋企了。

貝靜純慢慢踱步,進屋前雷打不動第一件事:檢查郵箱。

又是空空如也的一日。

扭轉鑰匙開門的瞬間,聽見胡秀美的嗬斥驟然清晰:“冇錢,早死晚死都抵餓死!”

“現實如此,你沒必要時刻強調。”貝秉亮保持一貫的低調語氣。

“怎麼?還不許我說了?”胡秀美一聲唉呼,這個家當她死了算了,她徹底沒了存在的意義,連一件小事也無法做主。

“阿貝相睇(*相親)的事,怎麼叫小事?”貝秉亮聲音罕見地提高了些,不像以前三言兩語就示了弱。

胡秀美和貝靜純都愣了,齊齊看向他。

“相睇絕對是人生當中的大事。”貝秉亮暗了臉色。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