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戀愛中的少女,總覺得自己是仙女的仙女,還有“你的看法和我不一樣你就是錯的你就是不行你就是辣雞”的杠精,正常人在談話中都能夠準確地抓住對方的重點。
毫無疑問,秦蓬的重點是“用夫妻的身份做掩護”。
對曆史和政治稍有深入關注的人都知道,秦蓬和葉巳瑾是夫妻,劉長安也不例外,這層關係劉長安是理所當然知道的,但是秦蓬強調的是他用這層身份執行任務作為“掩護”。
如果是平平無奇的事情,不需要強調作為重點,除非背後另有隱情。
“當年眉姐兒給我和瑾姐下藥,想要我和瑾姐生米煮成熟飯,哪裡知道陰差陽錯,卻讓你和瑾姐……”
“這事不在敘舊的內容裡。”劉長安打斷了秦蓬的回憶。
秦蓬笑了起來,其實對於老人來說,看淡生死以後的回憶,並不十分傷情,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尤其是看到當年對自己耳提命麵,自己視作兄父的大哥露出窘迫和尷尬的情緒,很能滿足人老了以後的惡作劇心態。
很多老頭們都喜歡作弄人。
喜歡作弄人的老頭們,心態都不錯,很少會是壞人變老了以後的模樣,年輕時就是流氓的老人,老了大抵是一副倚老賣老的長輩姿態擺的十足。
“眉姐兒當年在金陵滬寧這一帶都是出了名的厲害,甚至連滬上的紅姑娘們都默認眉姐兒是葉家的大少奶奶了,哪裡知道她一世英明,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把自己的未婚夫送到了自己最忌憚的情敵床上去了。”秦蓬哈哈笑了起來,“或者這才是她躲起來的原因?難怪把蘇小翠推了出來。”
“她就算躲起來,和這事也沒什麼關係吧。我和瑾兒又沒發生什麼,你以為我就這麼容易被算計得逞。”
“你看你還惱羞成怒了。”
“沒有!”
“你看著挺年輕,怎麼也老糊塗了,你是記不清楚了,還是自己覺得難以啟齒,乾脆當做沒有發生?”
“再胡鬨台,你給我去院子裡頂書兩個時辰!”
秦蓬又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聽你的,可是我真頂不了兩個時辰了,當年你是真狠啊,那時我和瑾姐那麼小不點,你就能讓我們下雨也在天井裡罰站。”
劉長安回過神來,看著秦蓬蒼老的麵容,也笑了起來,“棍棒底下出人才,小孩子就是要打,沒那麼容易打壞。”
“總之,從那天晚上以後,眉姐兒心中有愧,很大方地幫我運了一波糧餉,從這一點來看,眉姐兒做的這事有功無過,利於人民和國家。”秦鵬喝了一口茶,很是慶幸地說道。
“不說她了,蘇眉此人心性,改名叫蘇曌也行。”
“那你現在能告訴我,那時候你去了哪裡?”秦蓬對於此事才是耿耿於懷。
“那時候我覺得戰爭已經快結束了,對於錦上添花的事情,我並沒有興趣多做。”劉長安停頓了一下,想起了皮和基爾兄弟,“那年夏天,日本敗局已定,一個叫特斯拉的人找到我,她說日本在衝繩等地的瘋狂抵抗導致了大量盟軍的傷亡,美軍製定了冠冕和奧林匹克行動計劃,為了儘快迫使日本投降,杜魯門決定在日本投擲原子彈,問我想不想去看看原子彈爆炸的樣子,我們就去了。”
“尼古拉·特斯拉?不對啊,此人1943年就去世了。”秦蓬仔細想了想,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成碎片了,倒是一些仿佛知識性,常識性的東西不容易忘記,鼎鼎大名的特斯拉,秦蓬自然是知道的,建國初期聆聽一些歸國或者海外學者的報告時,特斯拉的名字秦蓬也經常聽到。
“不是,找到我的特斯拉是個女人,我們一起在廣島看原子彈爆炸,她要去近一點的地方看,大概被炸死了,反正我後來也沒見過她了。”劉長安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穿著黑色英式長裙與斜條紋襯衫的紅發女子,戴著一頂高高的男士禮帽。
“她能提前知道如此機密的行動,想必身份很不一般,杜魯門也是在上任之後才被報告原子彈的計劃。”秦蓬所剩不多的眉毛抖了抖,“這半個多世紀來,廣島居然在拚命打造所謂的和平之城,我記得那時候廣島是日軍陸軍大本營,是日本本土防衛軍第二總軍的司令部所在地,也是軍管區所在地,一代又一代的日本軍隊,在那些所謂的愛好和平,反對戰爭的廣島市民夾道歡送下,從清到民國,嗬嗬……原子彈下無冤魂這句話真不錯。”
在秦蓬眼中,當時的華夏要是有原子彈來結束戰爭,也會先丟到廣島。
“後來,我就在日本轉了轉,看了看戰後的日本,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再回到了大陸。”
“你回到大陸以後,聽到了瑾姐犧牲的消息,肯定在怪我沒有照顧好她,於是就隱姓埋名了。”
“是這樣,也不是這樣。”劉長安不願意再提。
“我和瑾姐執行任務的時候,藏身的老鄉為掩護我們犧牲了,後來在老鄉家的土窯裡找到了他們藏起來的孩子,我們決定收養這個孩子,便是我們家的老大,老大很出息,為國捐軀,現在他的兒子在湘南,我沒讓他去打擾你。”秦蓬放下茶杯,眯了眯眼睛再睜開來。
“你現在是想告訴我,秦雅南就是瑾兒?”劉長安的反應沒有這麼慢,秦蓬話裡話外已經有了很多讓人生疑的地方。
秦蓬抬頭看著牆壁上的油畫,畫麵中葉巳瑾的形象已經定格,“這個問題,你要問雅兒自己。”
“問她?”劉長安想起了那天晚上秦雅南的“夢遊”。
“想來你已經察覺到了那棺材的特異之處。”秦蓬想了想,“無論是雅兒還是瑾姐,都和那具棺材有很深的牽扯。”
“是啊,那具棺材好像一個時空通道,一端聯係著秦雅南,一端聯係著瑾兒。”
“你這麼說也沒錯。這具棺材甚至讓我對鬼神之類的東西產生了懷疑。”信奉了一輩子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這時候秦蓬的懷疑,不是懷疑鬼神不存在,而是開始懷疑鬼神是存在的。
“看你怎麼定義鬼神了,要是和普通人不一樣就算鬼神,那我也是鬼神之類。”
“你是我兄長,就這個定義,除此無他。”秦蓬的目光中充滿了儒慕的情緒,隻是兩個人的外形顛倒了實際的輩分,倒是有長者對晚輩老懷欣慰的感覺了。
劉長安摸了摸秦蓬的頭。
秦蓬有些哭笑不得,卻又哈哈大笑起來,兄長真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人,隨心自如,既不在意他的女朋友隻有十八歲,也不在意他眼前的弟弟已經是百歲老人,秦蓬和葉巳瑾還是幼童的時候,他就總是喜歡摸摸頭以示親近。
“這具棺材,也和瑾姐當初執行的任務有關,隻是那時候我們得到消息,日本人從甲午戰爭以後,就一直在尋找那具棺材,以前明目張膽的盜墓,在雄山峻嶺之間,江河湖海之旁,恨不得把整個中原大地翻個遍,尤其是在侵華戰爭全麵潰敗之際,他們的搜索更加迫切瘋狂……瑾姐儘管不知道棺材的具體位置,但是她跟蹤的那三個日本人卻已經有了線索。”秦蓬接著說道。
“知道這具棺材的人好像不少啊,倒是我孤陋寡聞了。”劉長安並不十分意外地說道,這個世界在現代人眼裡似乎很小,但是在一百年前要在這個世界兜兜轉轉,哪怕有了很多高速的交通工具,也並不是說就能方便而即時地知曉世界各地的見聞。
讓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小的真正心理因素來源於網絡,要了解一些見聞,網絡比最快的交通方式還要快無數倍。
“瑾姐犧牲以後,這三個日本人已經沒有時間再根據線索搜尋到棺材,但是他們也沒有回歸軍隊,而是選擇潛藏在了當地的山林之間,解放之後,一直到七十年代,他們才從山林之中離開,因為當時的國際形勢,我們選擇了沒有再對他們進行戰爭罪犯審判,被日本人接了回去。”秦蓬神色淡然,有時候這個國度展現出來的姿態真的太友好了,然而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幾個民族和國家匹配的了這種友好和氣度,於是便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而呆板。
“可終究還是從他們口中得到了瑾兒犧牲的具體地址了吧?”秦蓬說的這些並不新鮮,甚至劉長安都知道,因為這些事情都已經披露了。
“是啊,這三個日本人中的一個,寫了一本自傳《決不投降—我的三十年戰爭》。從中我們才知道原來就是他們三個活埋了瑾姐。”秦蓬手指輕顫,指著牆壁上的葉巳瑾,“根據種種線索,我才找到了她真正的安息之地,知道了她真正的下落。”
“她所在的位置,附近就有那具棺材。”劉長安眯了眯眼睛,過去了這麼多年,無論是秦蓬還是劉長安,他們作為葉巳瑾最親近的人,也無法再追究什麼了,談起當年的事情,憤怒依舊,但是劉長安卻抓住了最重要的東西,相比較憤怒,葉巳瑾的結局被改寫顯然更重要。
秦蓬點了點頭。
“那具棺材救了她。所以你從那個地方找到的不隻有棺材,還有葉巳瑾……她失去了記憶,成為了秦雅南?”劉長安儘量合理的推測,但是這樣的推測依然讓他難以置信,“可是秦雅南小時候就認識了竹君棠,秦雅南是正常長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