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國回來後,把馬未名叫到了書房。
馬未名看到父親神色凜然,儘管不是那種大禍臨頭的感覺,但卻是少見的嚴肅。
“這件事情,首先是你去騷擾秦雅南,才會挨打。你要理清楚因果對錯。”馬興國對馬未名說道。
“什麼?”馬未名十分意外,因為一直以來馬興國都是支持他去追求秦雅南的,而且馬興國也十分確認,秦雅南的戀愛和婚姻,她的父母都是不聞不問的,秦雅南的父親也有讚賞過馬未名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十分歡迎他為郡沙,為湘南的經濟出力。
“打你的人,是秦老爺子給秦雅南找的未婚夫,是秦老爺子屬意的人,所以……這樣爭風吃醋,而且你又不占理的事情,不要再搞下去了。”馬未名神色淡然地說道,當他離開秦雅南父親的辦公室時,他絕不是這樣的神色。
隻是他也清楚,自己兒子終究是吃虧的一方,秦家也不會因為這麼一件事情就來整他,身居高位,自有氣度,警告就夠了,不會有後續,他也不用擔心的戰戰兢兢。
可是如果他對兒子做的事情不聞不問,縱容下去,繼續去找人麻煩,那就變成挑釁了,性質都不一樣了。
馬興國沒這個膽子,所以他也要警告他兒子,馬未名的企業再怎麼出風頭,那也沒有資格像寶郡集團的董事長那樣,和秦雅南的父親談笑風生。
現在還是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秦老爺子……那個現在住在金陵的秦老爺子?”馬未名震驚之餘,“就算他是秦雅南的未婚夫,怎麼會我們一查,就驚動了秦雅南的父親?”
這不符合邏輯,馬未名也不是雛兒,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不會輕舉妄動,這麼一點小事就驚動了他?
“難道我還騙你不成?”馬興國在兒子麵前還是有些威嚴的,怒哼了一聲,“人家是秦雅南的未婚夫,換做是你,有個男的天天蹲你未婚妻門口,你不揍他?所以這一頓打,就是白挨了,打的你無話可說!”
馬未名真的無話可說,心中一陣憋悶,頭一次輪到自己體會麵對更強權勢背景的威壓而無可奈何的挫敗和憤怒。
馬未名給秦雅南道歉以後,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來麓山頂了,但是有朝一日,他一定會讓秦雅南知道,她當年不屑一顧的男人,會多麼的耀眼!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郡沙城區被江水分割,還真就叫河東和河西。
河東是傳統的老城區,河西以前被叫做鄉下,河東的人還屢屢有瞧不起河西人的態度。
如今河東繼續往東發展經濟開發區,河西卻也發展的不錯,因為有大學城和種種優良教育資源,環境資源,發展傾斜,河西的很多地方也讓河東人有些羨慕了。
劉長安做了一下午的油紙傘,晚上吃完飯,沒有再去麻將館打牌,繞著小區轉了一圈,也沒有再看見無人機和蝙蝠了,感覺有點可惜。
要是還有無人機的話,他就可以再拆一次了,對照一下內部結構,他在網上也搜索了一些相關資料,對於無人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興趣更大,可是現在以他的財力,要買一部顯得不那麼玩具的無人機,實在有些超出能力範圍了。
劉長安並沒有怎麼在意自己的貧窮,散了一會步就把無人機的問題置之腦後了,走著走著就開始跑了起來,反正最近跑步比較少,從河東跑到了河西,沿著沿江風光帶跑到銀盆嶺大橋過來,兜兜繞繞的一大圈,還路過了上次與基與皮爾兄弟友好切磋,他們不甚自己落井的舊鋅廠。
祝你們榮升天堂,劉長安還進行了簡短的哀悼。
劉長安想起了尼古拉·特斯拉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九年義務製教育和高中階段的普遍認知中,是一個物理學家的名字,在基與皮爾兄弟口中,這個名字是一家生物醫學研究中心。
在劉長安的記憶中,這是一個有著英格蘭小島氣質的紅發少女,她邀請劉長安去看原子彈爆炸,然後大概是被原子彈炸死了,劉長安隻覺得奇怪,並不憂傷,印象已經不是很深刻。
作為物理學家的尼古拉·特斯拉是1943年去世的,然後紅發少女尼古拉·特斯拉就出現了,她找上了劉長安。
現在又有一個尼古拉·特斯拉生物研究中心找上了劉長安。
這三者也許有些關聯,劉長安繼續跑步,一邊拿著手機查找著和“尼古拉·特斯拉”這個名字的相關資料,衍生,乃至於動漫角色。
找了一會兒,劉長安收到了某個有一段時間沒有頻繁給他發短信的小姑娘的信息了。
“大叔,你這人怎麼老是不回人信息?”
“你上次給我發的信息意義不明,亂七八糟的,我怎麼回啊?”
“嗬嗬,你居然在。”
“嗯。”
“我媽媽說,她加了你的微信,你和她有沒有聊天啊?”
“沒有。”
“哦,我今天是想問問你,你對《李白和杜甫》怎麼看?”
“這是郭沫若對杜甫的質疑,那時候很多人稱杜甫為人民的詩人,郭沫若認為叫詩聖沒有問題,但是冠以人民,那麼他認為自己應該替人民問一問,質疑下杜甫有沒有這個資格。”
“我最近在寫一點東西,涉及到了這個問題,你能再和我講一講嗎?”
劉長安當慣了老師的,相比較小姑娘意味不明的傲嬌和遊戲,他更願意回答這些問題。
“郭沫若的這部作品,主要是批評了蕭滌非的《杜甫研究》,馮至《杜甫傳》,傅庚生《杜甫詩論》,這三本書在當時視作杜甫研究的代表作,郭沫若寫這本書是和這三位作者對話,他認為杜甫維護現存體製,主張規訓,無論是對君對民,都是要在一個現存體製下麵做事……”
劉長安打了一會字,一邊跑步一邊捏了捏嗓子,換了個嗓音給她發起了語音,講起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提醒她關於郭沫若在網絡上搜索到的很多信息,注意去偽存真,考慮下那些和他相關的“故事”,出處在哪裡,是什麼人傳出來的,而那些傳播這些故事的“大師”,當時和郭是什麼樣的關係,以及當時和現在的時代背景。
這就是一種做理解題式的思考方式,很簡單也很理所當然的思考方式,隻是很多人隻記住了“作者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以此調侃,沒完沒了的嘲諷。
劉長安和小姑娘家聊完天,她年紀終究小,向他請教的也多,其實隻要是聊時事曆史,正兒八經的談天說地,劉長安看到了以後,回信息都不慢的,隻是很多女孩子都有個毛病,聊著聊著,就會變得莫名其妙。
例如突然問“你覺得是雙馬尾好看,還是垂髻好看”,“你覺得旗袍是胖一點的人穿著好看,還是高一點的人穿著好看”,“你覺得女孩子是成熟一點好,還是幼稚一點好”,“你為什麼不回短信”,“你在乾嘛?”,“你在哪裡?”諸如此類毫無意義的問題。
大家有事說事啊。
劉長安跑回了河東以後,看到一輛殯儀館的車輛駛過,一輛打過照麵的瑪莎拉蒂停在了劉長安身邊。
劉長安停住了腳步,側頭看著神色疲憊的仲卿,“節哀啊。”
劉長安聽白茴說了的,秦雅南還被竹君棠拉著去看了熱鬨,之所以肯定秦雅南是被拉去的,顯然是因為隻有竹君棠這種仙女,才會感興趣的去看人家辦白喜事。
“死的挺好的,有什麼哀的。”仲卿露出了刻意的笑容,儘管掩飾不了那份疲憊,但是卻因此而顯露出一種慵懶的嫵媚。
“那就好,那你開心點。”劉長安恍然大悟地說道,他並不信奉什麼人死為大,該死的人死了,皆大歡喜啊,還是會拿出來調侃和逗樂,誰管他什麼人死為大?
“一起喝點酒吧。”仲卿彎下腰去,在車子裡換了鞋。
聽到“酒吧”二字,劉長安並不感興趣地搖了搖頭。
“我請你吃夜宵,我知道你喜歡一邊喝冰啤酒,一邊吃小龍蝦。”仲卿從車子裡走了出來,隻要沒有在竹君棠身邊,仲卿大多數時候都穿著黑色的絲襪。
很多人看到黑色的絲襪,都容易聯想到腳臭,有些粗俗的感覺,實際上隻是因為很多人看到的黑絲,都是自己身邊三姑六婆街坊鄰居阿姨嬸嬸穿著的那種黑色,甚至可能還勾出了線,這些黑絲往往隻有幾塊錢幾十塊錢一雙而已,這和美麗而生活優裕的年輕女子穿著的細膩精致柔滑的黑色絲襪,能是一種美麗嗎?
一些跳舞的主播,up主,經常也買幾塊錢的黑絲來表演,自然就影響了這種絲襪的觀感。
“好。”在這熱力餘韻依然蒸人的時節,冰啤酒和小龍蝦依然有著很強的誘惑力,劉長安對黑絲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願意接受夜宵的邀請。
“三太太還在關注我嗎?”劉長安隨口問了一句。
仲卿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劉長安很滿意她的坦誠,拍了拍仲卿的肩膀,“實誠,我們不醉不歸,吃飽喝撐。”
他當然也不會為難她,多問什麼,三太太的事情大不了再去找一趟蘇小翠。
仲卿差點被他拍的一個踉蹌,這人真是……仲卿走快了兩步,指了指一個夜宵鋪子。
這種有江風吹拂,還帶著江景感覺的夜宵鋪子生意很不錯,劉長安和仲卿坐下以後,劉長安也不看菜單,“先來一打啤酒,三份小龍蝦,五串大腰子,牛油有沒有?來,來……”
“你是真能吃。”仲卿十分佩服劉長安的胃口,已經見識過了,“我把白茴叫來。”
叫就叫吧,人家請客,劉長安也沒有意見,你一個等著吃的,要有自覺。
“我爸和我叔叔一起死的,酒駕出了車禍,車子起火了,因為是半夜三更,也沒有來得及救援,燒的乾乾淨淨,就剩下些骨頭渣子了。”仲卿自己說道。
劉長安點了點頭,挺好的。
“你不覺得我很不孝,一點不開心也沒有?”仲卿露出幾絲放肆的笑容。
“沒有啊。開心有開心的理由,哀傷有哀傷的理由,因為自己的固有觀念認為彆人一定要表現的符合所謂的正常表現,太蠢了。”劉長安搖了搖頭。
“說的是。他們該死……”仲卿微笑著,“九十年代的時候,他們還是想要男孩傳宗接代,我媽卻因為生下我的時候身體出了點問題,沒有辦法再生育,於是那個畜生和他們家裡那邊的人就天天對我媽又打又罵,要離婚,要我媽帶著我滾出家門……”
“他們已經死了,惡有惡報吧。”劉長安打斷了仲卿的傾訴,“你要明白,他們屍骨無存,而你卻可以在陽光下努力生活下去,讓自己幸福更重要。”
仲卿微微有些吃驚,笑了起來,“沒有想到你也會正兒八經的安慰人。”
“你請我吃夜宵啊,難道我還不會安慰兩句?我是那種不知好歹不會做人的家夥嗎?”劉長安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安慰的效用感覺一下子下降了很多。”仲卿真的露出了笑意。
“喝,喝。”
菜和燒烤還沒上,啤酒先提了上來,一醉解千愁不是騙人的,劉長安給了仲卿一瓶子,“來,拿瓶子喝,彆倒了,麻煩。”
江風拂麵,仲卿的長發飄舞,拿著瓶子昂起頭的模樣,很是有幾分豪爽的模樣。
上菜的時候白茴趕了過來,看到劉長安也在,不免有些本能的矜持,扭捏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包包,表示是那天和劉長安一起在寶隆中心買的愛馬仕。
白茴喜滋滋地坐了下來,她原本隻是聽表姐的語氣情緒不怎麼高,有點擔心她,就趕著來了,沒有想到劉長安也在,也不知道自己開心什麼,大概是夜色正好,江風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