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話甫一落下,李二登時站起身,粗繭遍布的手掌重重擊打在案幾,聲音“砰”地傳出廳堂。
燈火通明的宅院裡,六個帶甲守兵聞聲,不由舉著火把,好奇地偷往廳堂方向一陣瞧,卻在身子方側出的霎那,一道憤怒的咆哮在廳堂那邊響起,震得掛在屋簷的燈籠都在顫抖。
“趙均用!那些都是將身家性命交付我等的弟兄,為人之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院落裡的守兵聽著漸漸無聲的責問,瞅著那邊亮起的燈籠在搖晃,他們的視野當中,整座宅院的燈籠也在下一刻紛紛晃動起來。於是滿院燈火錯動,迤邐的落影在地麵如水綿延,拉長的光影裡,幾頭嶙峋的仙鹿石雕轟然往一側栽倒,沉悶的巨響過後,煙塵在府邸飛揚。
看著陡然的驚變,六個守兵彼此對視一眼,目光格外淡然。
而這份淡然隨著其間一人“母婢的韃靼,又在攻打城牆,還高呼著什麼收複失地的名號,可這本就是我們的徐州城,世世代代都是啊……”的輕聲喟歎,六人的麵色驀然沉默起來。
岑寂片晌,有守兵低聲言道:“咱們六人受命駐守此地,難以入陣殺敵,卻是不知戰況如何,不過咱的家弟入了那三營領將麾下,前日樓棚塌陷,他丟了半條腿,倒因此保下性命,昨日咱偷空回去看他,他躺在床榻沉默許久,一言不發,後來避開阿娘,哭著對咱說城牆防線悉數淪陷,怕是過不得幾日,這徐州城……”
話到這裡,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回廊處傳過來,守兵連忙頓住言談,與左右同袍目光稍作交錯,各自不聲不響地握上佩刀,麵色警惕地緊盯不遠處的垂花門。
不多時,一麵貌尋常,額頭寬廣的中年男子穿過垂花門,行色匆匆,徑自往廳堂而來,此人赫然便是王令。
六個守兵似與其相識,警惕的麵色鬆緩下來,倒也未去稟報,隻頷首一番示意,便目送王令進了廳堂。
過得一陣,亮在燈火裡的廳堂傳來明朗的笑聲:
“這位故友倒是個癡情種,明知徐州戰事,竟肯舍身而來,如此兒郎,又有何本事坐擁當今的驢牌寨,嗬,此寨與其鹽礦,合該歸於趙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