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
皎月當空,漫天繁星璀璨,兩師兄弟坐在屋外的草坪閒聊,似衝煮泡花茶,遞給薑漠。
“累的話,適當歇歇”
“日子還長著,慢慢走。”
作為薑漠最為親密之一的人,似衝清楚他的情況。
七十年來,在不間斷承受折靈咒的痛覺淬煉下,還頂著三重逆生,天國兩門絕技,心力的損耗程度遠超常人極限。
哪怕是進階三重的似衝,在維持二十多年後,也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他的真炁與先天一炁仍舊充裕,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複一日地保持炁身常態化,還是會感到疲憊,心力交瘁。
而薑漠一開就是七十年,默默堅持,換作是其他人的話,怕不是早就崩潰了,怎會像他這般行動自如。
毫不誇張地說,在似衝的視角裡,他比誰都篤信自己師弟達到了曠古絕今的修為,無疑是異人曆史上近五百年來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天理循環,萬事萬物的發展皆有規律,師弟力壓塵世,屹立頂峰,背後付出的代價絕不小。
每時每刻精神力都在損耗,在如此煎熬漫長的光陰,早就不知鍛造出了何等怪物級的魂魄,對肉身有著絕對的掌控權。
時至今日,似衝觸摸到了玄命二階的門檻,已隱隱了解當年薑漠閉關險些出事的原因。
深夜寂靜,老人的聲音回蕩在曠野,勸誡著師弟適當休息。
對此,薑漠凝思半會兒,認真道:
“唔您說的是,其實這麼多年下來,我也習慣了。”
“就是偶爾會有些恍惚,這條路的終點.太遙遠了,遙遠到我至今還在一望無際的苦海爭渡。”
薑漠所言發自肺腑。
他的逆生每日都保持微乎其微的突破。
玄命七階的終點看到了,也的確存在,隻是他的進速緩慢得如蝸牛爬坡,不知何年月,才有機會一舉升階,成就新的境界。
“無妨.”
“師弟,我們都會陪你走下去的。”
似衝老態龍鐘,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卻鄭重地承諾:“彆擔心,大家都在.”
“謝謝您,師兄。”
薑漠莞爾輕笑,心情都好了不少。
漫漫長路,還是有故人在身側的感覺不錯,若有一天,記得他,了解他,與他親近的人都不複存在了,那是可以想象到的枯燥和無趣。
甚至從某種意義而言,沒有人記得他的那一刻起,何嘗不算是死亡了。
“您身體,無恙吧?”
“硬朗著多虧你當年以身試險,提醒了為兄,還好止住一昧修行的步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似衝略感後怕。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踏足玄命四階的薑漠就發現了自身的異常,強大的體魄之下竟隱隱孕育著新的魂魄,赫然是肉體觸及失控的邊緣,當前的靈魂難以駕馭。
一念之下,薑漠掐滅那道新魂,更是再度親臨騰蛇故地,觀摩遺跡,搜尋印證猜想的證據。
他斷定自己一路走來,每一步的根基都打得無比夯實。
性命雙全,肉體、靈魂強度接近,本不應出現意外,卻還在是觸摸到自身的某一極限時,發生異變。
此後,薑漠特意囑咐似衝、澄真等人小心,適當放緩步伐,甚至長期停滯在某一階段也算不得是壞事,並非是他一人有此症狀。
事後他曆經數年,查閱各地的古籍,在過往的異人曆史裡麵,也找到不少的相似案例,無一例外,野史所記載的異人,全是青史留名的存在,享凡民之香火,成神話之姿。
亦是說,這是不同的生命個體,修到彼此質變之前,所會發生的必然階段。
肉體孕育靈魂,意識依托物質而存在,二者密不可分,是人之根本所在,缺少其中一種,人非人也,他非他也。
這是比天人五衰更致命的災劫,但在各派傳承裡麵的幾乎斷層,知曉的人極為稀少。
若不能及時發現,得到肉體庇護的新魂,會在短時間內壯大,將舊魂取而代之,想要滅之難如蜀道登天,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新生的‘自我’承載過往的所有記憶,吞噬‘舊我’,靈魂由此蛻變,生命得到新的延續。
據薑漠所知的史料有兩種說法,一是肉身在考驗靈魂,若能渡過這層難關,二者徹底合一,重返上古先民之姿,自此打破生命桎梏,享陽壽二百載。
二是壽命的衰老,在靈魂與肉體兩方麵,隻要有一者衰老,必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肉身血氣枯竭,靈魂需要蛻變新生,反哺肉身本源;靈魂如燈將滅,肉身則需進行質變,孕養庇護靈魂。
兩種長生方式,相近而不相似,但終點一致,所求無非超脫,延續生命,逍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