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禕低聲道:“本官懷疑裡吏想要幫著公乘氏私下裡處理了辱殺案,你先去邵氏的家裡查明情況,萬一有任何突發情況,直接敲動響器。”
兩人說話的同時,盧禕的絳紗袍袖子伸進了匡孝的寬大袖口,交給他了一件擊柝,這是用木頭做的一種響器,長遲許,有柄,擊之邦邦作響。
聲音的穿透很強,可以傳遍小半個坊市,傳遍裡吏居住的塢堡一帶更是不成問題。
匡孝不認同盧禕的過度謹慎,出於對於犯人嚴苛,對於自己更加嚴格的做事習慣,不會敷衍了事,接過來擊柝用心去完成主簿的交代。
盧禕見他鄭重的點頭了,心裡一鬆,故意說道:“剛剛到了八圩裡便開始大吃大喝,傳出去了旁人多半會輕視本官這個庶族出身的主簿,你出去巡視一圈,再來陪著喝酒。”
竟然有官吏要在茅屋附近巡查。
公慶的情緒瞬間緊繃了,想到庶族做官很好臉麵,就怕被人說上一句庶族出身不懂做官,匡孝又是豪族出身,放心了:“嗬嗬,匡書佐早去早回,塢堡裡專門準備了一樣金穀食。”
裡吏公慶嘴裡的一句書佐,再次讓盧禕冒出了警惕,裡吏是最底層的小吏,掌管著一裡,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了匡孝的官職從法曹史變成了門下書佐。
盧禕帶著盧慶之走進了塢堡,高高在上的品頭論足了一番,很像是一個小人得誌的庶族主簿,沒有多少心機。
裡吏臉上出現了幾分輕蔑,心裡放鬆了警惕,不再關注匡孝的去向了,反而可憐他攤上了一個昏聵的上官,跟在旁邊沒少吃苦。
上官在塢堡裡又吃又喝,下吏隻能苦哈哈的出去巡查了,保全了上官的官聲美名。
匡孝熟悉鄉閭的情況,多次來過八圩裡,知道有個相貌周正的邵氏寡婦帶著兩個女兒相依為命,住在裡吏塢堡東邊的桑麻地邊緣。
邵氏的茅屋不好找,大片連綿的桑麻地很好找,朝著塢堡東邊走了沒多久,看見了一大片抽發了新芽的桑樹,等到桑葉長成就可以養蠶繅絲了,織成繒絹布換來糧穀。
“應該是這戶了。”
匡孝四處看了看,瞅見大多數茅廬冒出了炊煙,家裡生活做飯了,庶民一天吃兩餐,晌午吃一餐,傍晚趁著天還沒黑吃一餐,庶民太窮了買不起青瓷雁魚燈,更用不起油燈。
隻有不遠處的茅屋沒有任何動靜,像是荒廢了,說上一句死寂更為合理。
匡孝深知僑民大量南渡,不可能出現荒廢茅屋了,一旦有茅屋無主了,便會有僑民進去居住。
“沒人?”
匡孝走進去轉了一圈,茅屋雖然很簡陋,裡麵卻收拾的乾乾淨淨,不像是荒廢的茅屋:“不對,地上有拖拽的痕跡。”
作為一名多年的老刑名,很快覺察到了蛛絲馬跡,地上出現了人被拖拽的痕跡,匡孝立即順著痕跡找了過去,最終停在了養牛的溷棚裡,一股惡臭的牛糞味道直衝鼻子。
匡孝強忍著反胃,走進了溷棚裡,這些年見過各種刑名案件,也不由的驚呆了。
一名看不出多大年紀的女人,全身枯瘦,一支鐵鉤子勾著佝僂著身子的盤頭發髻,拚命向外掙紮,露出了一張麵黃肌瘦的臉,因為過於瘦了,眼睛顯得很大,像是一隻瘦骨嶙峋的野貓。
更像是吊起來的一隻待宰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