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之精通做官,換成旁人早就自暴自棄了,他還想繼續斡旋:“清官做不成了,往後便做個濁官,終究還是有辦法成為晉陵郡的中正官。”
徐澡苦笑了,頗有自知之明的說道:“兒子這些年來學的全是清議玄談,按照公的謀劃往後做個清官,俗務交給手下的賓客屬官去做,公想讓兒子做濁官,倒是沒有怨氣,隻是不懂做官啊。”
狎妓飲酒、清議玄談、賞畫品帖等等,徐澡都敢鬥膽說上一句太學生裡的翹楚,若是提起了濁官的實務,隻能連聲歎息了。
徐澄之點頭了,很滿意兒子的自知之明,凡事就怕認不清自己:“做官說白了就兩件事,上到天子下到縣令,財權和吏權,也就官員的升遷調用。就拿八公、上公、三公、位從公、宮官等等官職裡不起眼的錄尚書事來說,權臣定然要錄尚書事。”
徐澡第一次聽到父親講述自己的做官心得,整理了官帽,撩起了繒布單襦,正襟危坐的跪在了旁邊鑲邊蘆席上。
在如今的建康官場不入太學,非孝廉出身,便不可能進入琅琊王的掾屬府做官,這輩子做官的上限便鎖死了。
徐澄之一個地方官員,說起建康官員的做官潛規矩,竟是信手拈來:“錄尚書事顯得權重,主要因為晉朝得國不正,詔書的撰寫權利需要交給可靠的人,一切公文必須經錄尚書事核閱。威權再重的權臣,隻有擁有了錄尚書事的稱號才能保證事權的高度集中。”
徐澡低著束冠腦袋,細細琢磨了起來,作為太學裡的清談翹楚自然是極其聰穎,恍然了:“公的意思是說縣裡真正的要害是金倉賊曹掾史。”
徐澄之欣慰的笑了:“金倉賊曹掾史隻是個主管錢糧的小吏,地位還不如門下書佐,你能看到金倉賊曹掾史的重要,有點開悟的意思了。”
活了這麼大了,頭一次聽到父親的讚許。
徐澡臊紅了臉,撓了撓束冠腦袋的後腦勺,問道:“難不成要提前征收糧稅,榨乾淨所有的庶民,讓祖道重、祖渙兩兄弟無糧可征。”
徐澄之輕歎,兒子徐澡還是優柔寡斷了些,說出了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隻要開始推行土斷征收士族豪族的糧稅,立即燒了糧倉推高糧價。”
徐澡大驚了。
糧價高了十文,士族庶民或許不在意。
糧價高了一緡錢,士族庶民咬咬牙也能不在意。
若是達到了洛陽大饑,穀二升值銀一斤,肉一斤值銀一兩的地步
又是劉聰毒殺先帝,大批僑望渡江的當口。
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官職,一個不起眼的走水消息。
卻把祖道重、祖渙、盧禕全都推到了京口士族庶民對立麵。
徐澡繒布單襦裡的手掌,顫抖了,咽了咽口水說道:“燒了糧倉豈不是要餓死很多人。”
徐澄之看了他一眼,隻說了一句話。
“死一千人是個數字,死十萬人也是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