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澡心裡先是一驚,緊接著冷笑了,說出這些話無異於給愚昧的庶民開智,與士族愚民的觀念背道而馳了,當今可不是皇權高度集中的漢朝,天子有足夠的實權推動民智開化,打破門閥士族壟斷了學識,壟斷了上升的通道。
一個婢養的賤種庶民,做了官也沒有見識。
也做不了幾天官了。
隻等著土斷的推行,金倉便會走水了。
“縣公。”
一名屬吏走到了祖道重的軺車旁,抱來了一堆案牘左伯紙放在了屏泥上:“有一個自稱是公氏外家母族的僑民冉曾,走了翾風的門路,拿到了祖掾屬的帖子過來繼承公氏塢堡了,冉曾隻要塢堡,以及幾百畝田地,大部分穀帛田產都會充公,用來當做北伐的軍資。”
祖道重聽的正入神,本不想理睬屬吏又帶來的一堆案牘公務,聽到了北伐軍資幾個字,大喜了:“叔父同意了,本官做晚輩的不敢違抗,儘快把公氏大部分田產充公......咳......交給公氏的外家母族。”
屬吏看了一眼滿臉急迫的祖道重,心裡明白,縣公不在乎誰繼承了公氏的塢堡,隻在乎誰能給北伐帶來更多的軍資。
“下吏明白。”
屬吏立即去找縣署五曹之一的戶曹書佐了,儘快更改了公氏塢堡的戶籍,變賣了公氏留下的大片田產。
祖道重心裡盤算了起來,變賣了裡吏公氏的田產,即便盧禕所說的新政土斷試點推行不了,也不虛此行了。
盧禕故意停頓了片刻,觀察了社戲台下方的八圩裡庶民,麻木的神情裡多了幾分悲憤,對於自身的苦難命運充滿了憤懣,卻又無力改變。
隻能認命了。
子子孫孫都得認命。
一輩子當個被剝削的屁民。
郗璿的安車距離庶民比較近,看到了麻木的庶民被盧禕三言兩語挑動了情緒,頻頻點頭,沒想到盧禕在煽動人心方麵有著難得的才乾。
倒是江北軍能夠用上的才乾。
徐澡煩躁了,囉囉嗦嗦說了半天,與這些死了一茬又會長出一茬的庶民有何好說的,天生的勞碌命,子子孫孫都要隻為了上層的奢靡享樂,忙於田地裡的那點事。
趕快開始新政土斷的推行。
盧禕等到八圩裡庶民的情緒調動了起來,不再麻木了,繼續說道:“朝廷規定的正式戶籍是黃籍,僑民南渡來到八圩裡以後,由於是不定居、無實土的虛懸流寓戶口,皆無賦役,不用繳納糧稅,也不用參加徭役,成為了鄉閭庶民常常羨慕的白籍。”
僑望的衣冠南渡還在持續,晉廷推行了黃白籍的規定,僑民持白籍,免除稅役,根本原因不是官署公文裡寫的不定居、無實土理由,隻不過是琅琊王司馬睿為了拉攏僑望士族罷了。
司馬氏為了籠絡江南士族,征辟了許多南士入洛,就在江南士族隨著時間逐漸融入晉廷的時候,元康年間發生了陸顧朱張的二陸身亡。
二陸是以南士領袖的身份進入都城洛陽,由於北士南士的內鬥,成都王司馬穎不再信任二陸,導致兩位南士領袖死在了小人的譖殺,影響極壞,牽扯極大,江南士族開始與晉廷離心離德了。
前人種下的苦果,琅琊王司馬睿隻能咽下,被迫用白籍拉攏人心,獲得僑望士族的支持。
黃白籍拉攏僑望士族的同時,卻也造成了南民更大沉重的負擔,過去本就緊巴巴的日子,越發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