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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嬴政坐在馬車上,麵前案幾上鋪陳了張新的絹布。
旁邊的蒙恬撥弄了幾下兔毛筆的筆尖,隻見其經過一夜的浸泡後,兔毛的油脂已經被濾去。
在經過短暫的晾曬後,筆尖不濕不乾恰到好處。他將硯中的壓墨丸碾碎成墨後,又加了點水,將筆肚子蘸了蘸。
粗略地寫了幾筆後,蒙恬帶著笑容道:“長公子你看,用涼井水後效果不錯。”
嬴政以手支頤,打量著他手裡的筆,循循善誘般繼續著道:“那你可否想想,如何解決這筆頭的問題?”
筆尖經過處理後,已經易於更流暢的書寫。但筆頭和筆杆的連接依然不穩,容易晃動或是脫膠。
蒙恬:“……”
他撓了撓頭,遲疑了下:“啊,是嗎?”
嬴政頷首,語氣真誠:“確為如此,做人不能半途而廢。”
蒙恬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但也隻是種隱隱的感覺,說不出到底是哪裡奇怪。
但他的思路很快被帶跑了,注意力又凝聚在了那筆上:“有道理。”
而另一邊,嬴政則不斷回憶著前兩晚,所聽到的有關“造紙術”的細節。雖然當時他提筆記了要點,但“直播”的語調較快,記下的不過是寥寥幾筆。
若日後想嘗試此物,還需要些擴充細節。
他指間拈過改良後的筆,在“造紙術”下麵洋洋灑灑的字裡行間,圈出了“步驟”後,神色帶上若有所思。
蒙恬研究筆的期間瞥了眼,見對方還在研究這個,看著不太靠譜的“造紙術”。
他頓了頓,剛想缺心眼地再說點什麼:“這個……”
對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眼神後,他驀地心領神會,又默默低頭繼續研究手中的筆了。
非要形容的話,他當下的心情,就好比麵對非要搶保健品的老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諫。
罷了,不勸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蒙恬很小聲又很迅速地道了句:“長公子你開心就好。”
嬴政目光注視著自己備注的文字,眼前仿佛又浮現了當時直播時的畫麵。
但當他想將“造紙術”的具體步驟畫出來時,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群白團子小人、嘲諷他的畫麵。
一個接一個,穿著長相不倫不類,聲音還像夾出來的一樣。
嬴政:“……”
他就算從這輛馬車上跳下去,也絕不、畫那討人嫌的白團子!
片刻之後,他按照當下繪畫的技法,嘗試著畫出那“造紙術”的步驟。隻是戰國時,繪畫多側重於線條的表現,單摹而追求細膩,繪起人物來有些麻煩。
但嬴政沒什麼藝術細胞,對繪畫也向來不感興趣。
許久,他看著自己畫的東西,不由陷入了沉思。
旁邊的蒙恬,正同手裡的筆杆大眼瞪小眼著。
雖然嬴政很快地收起、揉皺絹布、放到一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的。但蒙恬抬眸的刹那,還是將他畫的東西瞧了個分明。
該怎麼形容呢?
蒙恬忍住笑,語氣認真地同對方道:“長公子,你不必擔憂這些。等回了秦國,呂相自會找人教你六藝這些……”
嬴政握著筆的手頓住:“……不必。”
被蒙恬嘲笑了畫技後,他若無其事地換了張新的絹布,提筆頓在半空的瞬間,漆黑的眼眸像是在思索。
蒙恬注意到他唇角壓成筆直的線,像是下了決心一般。然後落筆、提筆,一氣嗬成地先畫了個圓。
蒙恬:“??”
他好奇地問:“這是何物?”
嬴政抿了下唇,隨即又落下幾筆。雖然那視頻裡的白團子很討人嫌,但不得不說畫出來時,還是極為簡潔直觀又方便。
而且,對於他這種畫技幾近為零的人,比較、友好。
他畫完一個完整的小人,然後又添上幾筆,畫了同樣圓圓的一口鍋。表明這是“造紙術”的第一步,即用蒸煮的方式分離原料。
聽到疑問後,嬴政施施然解釋:“這是一口鍋,這裡畫的是一個人拿著木棍在……”
蒙恬又看了看,恍然大悟:“是一個人在下圓圓的麵團吧?瞧這鍋熱騰騰的,快開飯了。”
嬴政:“……”
一定不是因為他畫技不好。
一定是因為後世之人審美的怪異,將人畫成如此渾圓、又頭大身小的,蒙恬才辨識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