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仰從小就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早上正常起了床，吃完早餐後看了會兒書，臨近中午又去做午飯, 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隔壁倆屋才有動靜。
高中生平時上學辛苦，到了假期就要惡補休息, 盛銘希又很愛睡懶覺，都睡到中午了還嫌不夠，打著哈欠從臥室出來，滿臉的不高興。“大早上的燉什麼肉啊，搞得屋子裡那麼香, 這誰能睡的著。”
宋仰在廚房忙活，沒搭理他。
顧遲從衛生間探出腦袋, 衝他笑笑。“ 不是早上了, 現在已經是中午啦。”
盛銘希聞言看過去, 和他對視一眼，被對方盈盈的笑臉感染到，不高興就褪去了幾分。“你洗漱完了嗎？”
“我好了, 換你來吧。”
顧遲說著，回去擦了把臉, 順手幫盛銘希擠好牙膏，杯子接好水，毛巾擺在好拿的位置。
等盛銘希過去洗漱時, 見有人刻意給擺了個整整齊齊, 撇撇嘴, 笑了。
十六七歲的大小夥子們有性格，若是沒什麼特定目的地一般不愛出去瞎溜達, 宋仰懶得出門，盛銘希和顧遲也沒什麼想法，三個人吃完午飯之後就窩在家裡看電影打遊戲。
一直玩到晚上七點多，盛銘希不忍心再讓宋仰獨自做晚飯，他們又都不會，就直接點了外賣。
外賣送到後正吃著，許澄陽回來了。
按理說許澄陽跟著許晉康夫婦去郊區農家樂要住兩天，正常應該明天晚上回來，以至於三個小子都挺意外。
而宋仰除了意外，還更多了幾分心虛和尷尬。
昨晚上他一咬牙發出去的那條信息，後來許澄陽沒回他。
沒有回複，這對於心裡有鬼的人而言，著實是相當令人忐忑的事。
宋仰懷疑是因為昨晚那三個字太明顯了，讓許澄陽察覺到了什麼，雖然他也確實是有那麼點故意的意思，但畢竟結果未知，這一整天他都沒能踏實下來。
“澄哥，你們不是要住兩天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盛銘希問。
“那邊玩的沒什麼意思。” 許澄陽進屋換鞋。“你們怎麼樣，今天都做什麼了？”
“什麼也沒乾，就在家待著了。”盛銘希說。
顧遲問他。“澄哥，你吃飯了嗎？”
“沒呢。” 許澄陽走過去，瞧了眼餐桌。“還能夠我吃的嗎？”
“當然夠，我們點了很多。” 盛銘希說著就給他拉開了椅子。
宋仰則默默的起身去廚房拿筷子，沒敢吭聲，甚至沒敢和許澄陽有眼神交流。
關鍵許澄陽也沒跟他說話，隻是接下他的筷子後揉了把他的腦袋，弄的他更加忐忑。
盛銘希話多，僅僅是“農家樂本來就沒意思”這個話題就能扯半天。
顧遲話少，坐那兒聽，時不時的給盛銘希添點果汁，剝個蝦。
盛銘希說到有趣的地方，顧遲就樂，完事倆人對視一眼，目光再移開，各自羞澀一笑，任誰看都能發現，多少是有那麼點眉來眼去的意思。
許澄陽坐對麵就那麼看著他倆，看著看著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直到顧遲給剝好了滿滿一小碗蝦放在麵前，盛銘希吃的理所當然的樣子，許澄陽看不下去了，瞧著盛銘希。“以前沒發現啊，你小子居然還有當小少爺的潛質呢。”
“當然有了。”盛銘希冷不丁的也沒聽出許澄陽的話外之音，他還很得意。“我本來就是少爺，天生好命。”
“哦，是嗎。”許澄陽說。“請問這位好命的少爺，你的假期作業寫完了嗎？”
“…”
盛銘希的得意停了停，直接撇起嘴。“好好的提什麼作業，掃不掃興啊。”
“誰讓少爺還隻是個高中生呢。”
許澄陽把他麵前的那碗蝦拿開，放回顧遲手邊。“ 高中階段最重要的還是學習，不學習怎麼考大學，放個假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就知道一味的瞎玩，像話嗎？”
“…” 這是很明顯的責備了，顧遲直接沒敢接話。
盛銘希撇著嘴看了許澄陽片刻，問他。“澄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不好。”許澄陽說。“我就是看你倆高中生不學習著急，待會兒吃飽就趕緊的各回各家吧，回去寫作業，寫不完不許再出來玩。”
“…”
盛銘希和顧遲聞言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誰也沒再吭聲。
宋仰的心則直接懸了起來，他明顯察覺到許澄陽確實是氣不順，懷疑很大可能是自己昨晚那條信息引發的。
盛銘希和顧遲不明所以，但他們誰都不想繼續在許澄陽眼前晃悠了，怕許澄陽再一個不高興能讓他們把作業拿來親自盯著寫，於是他倆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收拾東西，逃命似的跑了。
宋仰無處可逃，隻能假裝收拾餐桌，然後趁機鑽進廚房，整個人可謂六神無主，慌的手都在抖。
他在廚房磨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出來後發現許澄陽去了他的房間，他下意識跟過去，就見許澄陽打開了他的抽屜，從裡麵翻出了那兩條掛著戒指的鏈子。
那上麵刻著的名字實在太明顯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就衝了進去。
然而有了上次的經驗，許澄陽早有防備，宋仰的手都還沒伸過去，他已經躲開了。
宋仰見抓了個空，立刻再次伸手去搶，許澄陽也再次躲開，並且一隻手把鏈子舉的高高的，另一隻手推開了他。
說實話，試探也隻是宋仰頭腦一熱作出的決定，他其實一點底都沒有，甚至在內心深處，他知道結果。
如果說昨晚的那條信息還有挽回的餘地，那這兩條鏈子就是鐵證如山，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所以宋仰急切的想搶回來，不想讓許澄陽看到上麵的字母，他現在已經比許澄陽高一點了，許澄陽把他推開之後他立刻重新逼近，扣住許澄陽的腰把人拉近，利用身高優勢繼續去奪許澄陽手裡的鏈子。
然而許澄陽就是鐵了心不給，反抗的同時人往後退，退到床邊被椅子腿絆了下，失去了平衡直接向後倒了下去。
彼時宋仰正摟著他的腰，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也被帶的一起倒下，壓在許澄陽身上，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一處柔軟，他心裡咯噔一下，整個人忽然就僵住了。
他似乎是，親了許澄陽的眼睛。
說起來，其實他和許澄陽之間一直不缺親密行為，他們經常擁抱，睡覺時也會摟在一起，會親額頭，還親過臉，但這些幾乎全都是許澄陽單方麵對他做的，他從來沒有敢主動過。
對於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而言，任何主動親密的行為都像是越界，褻瀆，宋仰不願意那麼做，也不敢，甚至和許澄陽擁抱的時候，他連貼的緊一些都不敢。
但現在，他親了許澄陽的眼睛。
少年心思不夠坦蕩，覺得自己的感情見不得光，怕被發現，怕失去，所以從來不敢聲張，隻敢藏在角落裡偷偷幻想。
以至於當這個意外的親吻出現，他意識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再也藏不住的時候，他懵了，忘了應該立刻從許澄陽身上起來，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都停止了。
他想，許澄陽會怎麼做呢，會生氣嗎，會對他失望嗎，會因為發現了他的心思就推開他，以後開始和他保持距離嗎？
隻是想想，宋仰就已經感受到了絕望，難過的無法喘息。
好在許澄陽沒有推開他。
許澄陽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手臂環了上來，抱住了他。
不誇張的說，那一瞬間，絕望的火苗熄滅，希望的光芒又忽然照了進來。
宋仰忍不住又想，也許許澄陽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
取向並非一定不能改變，盛銘希都可以接受顧遲，許澄陽那麼疼他，那麼舍不得他難過，說不定可以為了他去嘗試。
想到這裡，宋仰呼吸突然恢複，胸腔開始劇烈震動，心跳直接超了速。
他看到許澄陽偏過了頭去，舉起手裡的鏈子，盯著其中一枚戒指上的字母，又歎了歎氣。
懷著那麼點零星的希望，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強壓下內心的慌亂和膽怯，用幾乎顫抖的聲音，低聲喊了他的名字。
“…小澄。”
他是想提醒許澄陽，“C”是“澄”。
許澄陽盯著那個字母看了很久，很久之後放下轉回頭，歎著氣問他。“小孩，你還是發現自己喜歡顧遲嗎？”
宋仰一愣。
許澄陽另一隻手也抱上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又摸摸他的腦袋。“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不要難過，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
宋仰呼吸再次停住，大腦飛快運轉，反應過來什麼，心裡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點零星希望幾乎是瞬間就破滅了。
許澄陽根本沒有聯想到自己，完全沒有。
昨天他在農家樂正陪爺爺下棋，突然收到了小孩給他發的盛銘希和顧遲的照片，他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結果下午又收到了好幾張，都是盛銘希和顧遲，都是倆小子貼在一起親親密密看起來關係斐然的照片。
一張兩張可能沒什麼，可連續好幾張，憑宋仰的性格，許澄陽知道，那就說明很在意了。
更何況晚上冷不丁的，小孩突然說想他了。
要知道宋仰從小就含蓄內斂，很少直接情感，林曼剛出國那會兒，他想媽媽想的心裡難受，也隻會躲起來偷偷掉眼淚，從來不對誰說委屈。
許澄陽剛上大學那會兒，小孩每天晚上抱著手機和他視頻，紅了眼睛，也不肯直接表達思念。
可昨天晚上，居然那麼直白的說想他了。
小孩當時心裡是有多難過，有多委屈，可想而知，許澄陽甚至懷疑小孩昨晚偷偷哭過，心疼壞了，一晚上都沒睡好，今天頂著被爺爺奶奶罵的壓力趕緊的就回來了。
當初是不是真的早戀過許澄陽不清楚，他就知道畢竟是買過定情信物的，那定情信物還仔細的保留至今，小孩心裡必然是留下過一些很深刻的印記，如今看到顧遲和盛銘希膩膩歪歪時才會難過。
許澄陽大度的原諒了小孩當年說謊騙他的事實，甚至還抱著小孩給了安慰。
但他不知道，他這句安慰直接熄滅了宋仰的希望。
暗戀大概就是這樣，自己懷揣著那點小心思，希望對方發現，又害怕對方發現。
當以為對方發現並且沒有抵觸而竊喜時，卻又意識到原來對方僅僅隻是誤會了。
糾結，矛盾，慌亂，掙紮，心路曆程一樣不少，最後得到一場空歡喜，隻留下無儘的失落與失望。
第72章
令人開心的事從來不會成群結隊的出現, 但令人難過的事卻往往不會單行。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伸伸小爪子，結果抓了一把失望，難過還沒有緩過來, 打擊緊隨其後就又來了一波。
隔天下午許晉康和周敏茹也從郊區那邊玩回來了，原本是出去放鬆的，結果回來時卻帶了一身的疲憊。
據說是因為有個親戚家裡出現了家庭矛盾, 從昨晚到今天下午，他們根本沒什麼休閒時間，一直在勸架。
許澄陽問原因，許晉康和周敏茹原本不想說這件事，擔心給自己兒子帶來不好的影響, 但架不住許澄陽好奇的一直問。
“你堂姑家的那個表哥，不好好找對象, 在外麵交了個男朋友, 昨天他和那個男孩打電話被發現了, 堂姑和姑父接受不了，鬨的要死要活的。”
許澄陽聽後還笑了。“至於麼，這種事兒擱現在算挺正常了。”
“正常什麼呀。” 周敏茹歎著氣說。“ 你都不知道親戚們是怎麼議論的, 背後說的話有多難聽。”
“哎喲。”許澄陽笑著說。“老迂腐了不是，咱們海峽對岸都合法了, 老一輩人也該改改觀念啦。”
“話是這麼說。”許晉康也說。“但咱們這邊畢竟還是少見，而且這種非大眾的婚戀觀念，我們老一輩的人大多數都還是接受不了的。”
許澄陽想想, 表示了認同。“也是。”
“哎, 你說好好一個小夥子, 老老實實找個女朋友不好嗎，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非要和男孩談戀愛。”
周敏茹說著，扭頭看向許澄陽。“ 我可警告你啊，你給我老實點，彆在外邊給我搞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然我跟你爸可饒不了你。”
“哎喲。” 許澄陽讓她凶樂了，過去在媽媽身邊坐下來，摟上脖子就撒了個嬌。“媽~ 您兒子什麼樣您還不清楚嗎，我是那種會在外麵亂來的人嗎。”
“說不好呢。”周敏茹哼了哼。“你這都快二十二了，至今沒見有過女朋友，你這種情況很危險知道嗎。”
“ 哈哈。” 許澄陽更樂了。“ 沒有女朋友可不能成為您攻擊我的理由，當年在附中追我的人裡男生至少占一半，但您兒子看誰也沒能看順了眼，這世界上再沒有哪個男生能比您兒子更直了。”
“瞧你這臉皮厚的。”周敏茹成功讓他逗笑，拍了把他的腦袋。“隨誰呢這是。”
許澄陽壞笑著看向許晉康。
許晉康趕緊笑著擺擺手。“彆，你可不隨我，我十七歲就跟你媽在一起了，你這效率差了十萬八千裡呢。”
“謔，那你倆這屬於早戀啊。”許澄陽誇張的挑眉瞪眼。“待會兒我就打電話給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告狀。”
“這會兒告狀不晚了嗎。”許晉康笑著說。“何況你外公又不是不同意，當初我跟你媽表白，買花的錢還是你外公資助的呢。”
“哎呦，秀恩愛是吧，那我可走了啊。” 許澄陽說著就做勢要起身。
不過被周敏茹又拽回來，和他逗了幾句，又再次鄭重的警告。“ 說真的，這個事兒你注意點，我跟你爸可不能接受。”
許澄陽隻好也鄭重的回答。“放心吧，我發誓，將來一定找女朋友，不然就詛咒我一輩子結不了婚，一輩子成不了家。”
大概是他發誓發的太嚴肅，太鄭重了，所有人都沒有聽出哪裡不對，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站在門外不小心聽到了他們對話的宋仰。
畢竟，到了這個份上，發誓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態度。
許澄陽自己不能接受同性，許澄陽的爸媽也不能。
那一刻宋仰覺得，自己這輩子徹底沒了希望。
後來的幾天假期，宋仰都是在失落和抑鬱中度過的。
許澄陽隻當他是因為顧遲的事難過，為了不讓他再鬨心，假期結束返校的時候，甚至沒允許顧遲去高鐵站送行。
再次開學，課程的進行就規範有序了很多隨著課程的逐步深入，也開始有需要做的任務，要交的作業，以及需要練習的實際操作，宋仰開始頻繁的跑機房。
借此機會，宋仰正好逐漸減少了和許澄陽一起吃飯的頻率，晚上也不再去許澄陽寢室睡，再次嘗試讓自己獨立。
既然沒有希望，他就必須讓自己老老實實隻當一個弟弟，而正常的弟弟是不會總是一天到晚都黏著哥哥的。
許澄陽最開始沒察覺到，因為宋仰的課確實忙了起來，直到有天晚上，林聰突然問他。“許澄陽，弟弟最近是不是跟你鬨矛盾呢，這都大半個月沒見著人了。”
許澄陽當時愣了下，隨後意識到什麼，開始生氣。
小孩受點傷，就要跟他搞一波事，上次也是這樣，他就不能理解，明明是跟顧遲出現感情糾葛，和他鬨什麼。
許澄陽也有脾氣，生氣愛不理人，察覺到宋仰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自己也開始不怎麼搭理宋仰。
一段時間內，倆人一整天下來也收不到對方的一條信息。
十一月寒潮來臨，H市下了第一場雪。
H市地理位置靠北，整個冬季很漫長，最冷的時候室外溫度最低能達到零下三十多度，比首都那邊冷了不知多少個等級。
許澄陽第一年來上學的時候沒經驗，臭美不穿秋褲，也不知道提前準備保暖的小物件，結果冬天一來，直接凍了臉和手不說，還感冒感了場大的。
再生小孩的氣，許澄陽也不舍得讓小孩重蹈他的覆轍，提前給小孩買好了保暖衣褲，棉帽子和手套，還有暖寶寶，下雪的時候給小孩送了過去。
彼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宋仰還在機房，大冷天的，機房就他一個人。
當許澄陽站在門口，看著坐在那裡專注敲鍵盤的小孩，腦海中莫名閃過了宋至遠的身影，隨之而來的是很強烈的孤獨感。
許澄陽不可豁免的心軟了。
宋仰很快注意到了他，看了看時間，回頭保存了練習進度，關了機。
許澄陽不能讓他在機房就把保暖給穿上，就隻能給他全身貼滿暖寶寶，貼的過程中悄悄抱了下，他發現小孩好像瘦了，明明前段時間好不容易長了點肉。
許澄陽又生氣又心疼，忍不住皺著眉頭瞪人。
宋仰不敢跟他對視，彆著臉，那模樣看起來像是在賭氣。
許澄陽就那麼氣呼呼的瞪了他一會兒，心裡的那股勁兒忽然就泄了。
跟個小孩置什麼氣呢，他想，小孩身邊又沒其他親近的人了，受了委屈不跟他撒氣跟誰撒呢，誰讓他當哥哥呢。
算了。
許澄陽給貼完暖寶寶，把宋仰拉進懷裡抱抱，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下。“臭小孩，你好討厭。”
宋仰就知道自己又脫敏失敗了。
無論他多麼的堅定，想保持一定的距離，想安安分分當一個弟弟，可許澄陽給一個擁抱，他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就全部功虧一簣。
“澄哥。” 宋仰垂下頭，額頭抵上許澄陽的肩。“對不起。”
“你知道對不起我就好。” 許澄陽負氣說。“下次再敢跟我衝我鬨脾氣，打爛你的屁股。”
這天許澄陽原本是想帶宋仰回自己寢室的，但宋仰說回去還有彆的作業，他也就沒強求，因為他得回去買電腦，小孩在身邊不好操作。
宋仰學的是軟件工程，電腦是必不可少的學習用品，剛開學的時候光顧著新鮮了，許澄陽沒想到這事兒，直到剛才看到空蕩的機房隻有小孩一個人時才意識到，小孩沒有電腦可以用。
宋至遠當年的那台倒是在家裡，但已經太多年了，部件老化，係統功能肯定也跟不上了，許澄陽就決定給小孩新買一台。
畢竟跨了專業，許澄陽了解的不那麼具體，回去後讓林聰幫著找了個他們同級的軟件工程係同學谘詢了下，最後決定找人手工組裝一台最高端配置的機子。
林聰忍不住調侃。“哎喲，有些人啊，自己天天的省吃儉用，買個剃須刀都得考慮半天，給弟弟買個電腦哢哢花出去一萬五，眼睛眨都沒眨。”
許澄陽欣然接受調侃。“那怎麼了，說明我有弟弟，弟弟可愛，有人想花還花不出去呢。”
“嗬！”
林聰笑的不行。“弟弟那麼可愛，咋地還能那麼久不搭理你呢。”
“小孩愛鬨脾氣不很正常嗎，再說也沒多久啊，剛剛還跟我抱抱了呢。”
許澄陽衝林聰眨眨眼。“怎麼樣，羨慕不？”
“媽呀。” 林聰笑的都快無語了。“你那要是個女朋友，還能有個讓人羨慕的理由，你那是弟弟我能羨慕啥，抱著不硌的慌嗎，哈哈。”
“你懂個什麼。” 許澄陽不再繼續跟他鬥嘴，忽然想到什麼，又叮囑他。“哎，你到時候機靈點啊，彆給我說漏了嘴。”
“好~”
林聰無奈道。“到時候我就告訴他電腦是買的二手，花了兩千五，那賣家看我長得帥，還送了個200T的大U盤，這樣行不？”
許澄陽想了想，笑著說。“彆說U盤是送你的了，說是送我的吧。”
林聰幾乎秒懂他的意思，立刻拿起手機威脅。“信不信我現在就給弟弟打電話？”
許澄陽笑的不行，隻好做了個求饒的姿勢，之後去洗漱。
彼時，宋仰正在寢室費勁兒的撕著身上的暖寶寶。
淩放見他有些地方夠不著，過去幫他，邊撕邊問他。“跟你哥哥和好了嗎？”
宋仰聞言看他。
“當我們看不出來呢。” 淩放說。“這段時間你天天跟讓人打了一頓似的，喪氣吧啦的，你哥也不來找你，肯定是鬨矛盾了啊。”
宋仰皺皺眉，沒說話。
“哎喲，我勸你認清現實，沒事彆跟你哥叫板，你太依賴他了，較勁肯定較不過，剛不過還要硬剛，難受的是自己。”
宋仰直接歎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雖然但是，話糙理不糙。
他確實剛不過依賴許澄陽的那個自己。
第73章
關於自己突然有了電腦這件事, 宋仰其實很困惑，但林聰說的有板有眼，電腦的外殼看起來確實也有些破舊, 他就相信了那是他們係一位研究生學長淘汰下來的舊電腦這個說法。
電腦價格兩千五，許澄陽還強行給出了一千，最後宋仰自己隻花了一千五, 他用著很順手，很喜歡，感覺很是物美價廉。
而他有了電腦，每天下了課回寢室就可以做作業，不用再整天跑機房來回路上挨凍, 許澄陽也放心了不少。
十二月，H市進入了深冬模式, 隨著一場場大雪降落, 天氣變得越來越冷。
許澄陽這學期課少, 主要任務是著手完成本科階段的畢業論文，準備申請碩博連讀，他需要定期參加各種群組會議, 隨時和導師見麵溝通，一段時間內都處於忙碌狀態, 不再能夠經常性的陪著宋仰。
而許澄陽忙了起來，宋仰也不用再強迫自己和他保持距離，他們課餘的時間很多時候都對不上, 經常性的連一起吃頓飯都困難, 根本就不用刻意, 想見一麵都得提前計劃。
宋仰畢竟心裡有他，隔一兩天不見就會很想他, 而很想他的時候，宋仰會借著給送吃的由頭晚上去他寢室看看他，但不留宿。
宋仰不願意再住下，許澄陽也沒強留他，隻是擔心晚上外邊太冷凍到他，天更冷之後就不許他總那麼回來跑，慢慢的，他們又開始像之前那樣，每天晚上抽時間視頻。
生活穩定有序，各自忙碌起來，精力每天都被各種事情占據著，煩惱什麼的就仿佛隨著天氣被冷凍了起來，心裡藏著的事不再折騰翻湧，似乎也就顯得沒那麼沉重，這個冬天，宋仰過的還算平靜。
很快十二月過完，就到了元旦。
今年的元旦假期距離放寒假也就隻剩十幾天的時間，宋仰和許澄陽沒有回家，留在學校分彆和兩邊的室友們各聚了個餐，又出校外透了個氣，三天很快也就過去了。
元旦結束，就要開始準備期末考。
剛上大學的大學生們第一年從高中解放出來，沒有了老師的嚴格管束，獲得了生活和學習上的相對自由，很多自製力差的同學玩了一個學期，隻在臨近期末的一兩周才開始瘋狂複習。
但宋仰沒有鬆懈，平時依然很用功，期末考試就毫無壓力，彆的同學哭著喊著去找老師劃重點的時候，他甚至還能有餘力去預習下學期的知識重點。
當然，考試成績也沒什麼懸念，軟件係效率高，考完很快就出了成績，宋仰以專業課總分第一的成績給自己大學的第一個學期畫上了完美句號。
許澄陽的畢業論文確認了選題，擬定了大綱，打算年後正式開始寫，春節前想讓指導老師給看一下，放假之後就在學校裡多待了一周。
宋仰等著他，那一周幾乎長在了圖書館。
回到首都，宋仰先是和盛銘希顧遲玩了兩天，之後聯係了之前打工的機構，就又去幫著批改作業。
兼職賺的錢不多，但機構的老板很良心，每個培訓期十天，結束後就會破例先給宋仰發一次工資。
宋仰這個假期收到第一個培訓期工資時，剛好趕上許澄陽過生日，他就用那筆錢給許澄陽買了個很大的蛋糕，雖然被許澄陽訓了一頓，但他看得出許澄陽其實很高興的，所以他也高興。
這一年的春節，林曼依舊沒有回來，除夕夜宋仰是跟著許澄陽一家在外公外婆家過的。
許澄陽外公外婆都是很溫暖的老人家，對宋仰很好，那邊的親戚都很和善，會給宋仰很多關愛。
宋仰也已經不是第一年跟他們過節，彼此之間都熟悉了很多，這個春節他總算不再那麼拘謹，能做到大大方方回應長輩們的關心，也收了和許澄陽一樣多的紅包。
這一年春節過的早，假期結束的也就早，開學返校將近兩周之後，才是宋仰的生日，這個生日過完，他就滿十七歲了。
十七歲，仍然是未成年，宋仰覺得比起十五歲和十六歲並沒有什麼特彆，他都沒太在意，覺得不重要。
但許澄陽卻說很重要，一定要好好給他過，不僅張羅著訂了餐廳，請人專門布置過，還邀請了他的室友和平時還算熟的同學，隆重程度堪比為他舉辦成人禮。
林聰不是很能理解，飯桌上調侃許澄陽。“大哥，不是我說你，弟弟也就過個普通生日而已，你這怎麼搞這麼大排場，是不是也太誇張了些？”
“一點也不誇張。” 許澄陽揚著眉梢說。“我們十七歲了，再一個生日之後就是大人了，今年是最後一年當小孩，算是人生最寶貴的階段之一，可不是要好好慶祝嘛？”
“可是，哥哥啊。” 淩放也不能理解說。“你現在搞得規格這麼高，到成人禮的時候還怎麼過，沒有發揮的餘地了啊？”
“成人禮有什麼好慶祝的。”許澄陽笑著把宋仰攬到身邊，摸摸腦袋。“長大才沒什麼好的，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我的小孩不要再繼續長大了，就一直做個小朋友，這樣他就可以永遠簡單快樂，無憂無慮。”
“媽呀哈哈。”
林聰誇張的大笑，笑過後又嘖嘖兩聲。“雖然我現在才二十二歲，人生也就過了五分之一吧，但我已經可以斷定，往後餘生都不會再見到有比許澄陽還膩歪的哥哥了。”
“同意！” 淩放也說。“ 我也才十九年的人生，往後還有至少一百年，我敢斷言，這一百年裡都不會再有比宋仰還幸福的弟弟了。”
說完還扭頭衝宋仰做膜拜姿勢。“宋仰同學，你就大發慈悲傳授點經驗吧，到底怎麼樣才能擁有一個那麼好的哥哥啊，我也想要一個。”
“還有我，我也想要！”
“我也想！”
“還有我！”
“哈哈哈哈…”
有人帶頭，同學們都開始跟著起哄，最後全部嘩然大笑。
宋仰被許澄陽攬著，很難得沒有在成為了全場目光焦點的情況下渾身難受，甚至，很滿足。
他想，沒有什麼經驗，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大概就是歲月予以鈍痛之後的溫柔。
老天爺讓他失去了身邊所有親人的陪伴，唯獨可以始終擁有許澄陽。
是的，始終。
他一定要始終都待在許澄陽身邊，為此，他甚至可以不惜放棄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們就不要妄想啦，哥哥隻有一個，我的小寶貝也隻有一個。”
許澄陽說著，起身去拆了蛋糕，關掉大燈，點起蠟燭，捧到宋仰麵前，笑著對他說。“小孩，是你最喜歡的榛子蛋糕哦，快點許個願吧。”
生日的蠟燭是彩色的數字“17”，兩道火苗的光火彼此呼應，像是在中間畫了一道彩虹。
宋仰低頭看看那彩虹，再抬頭看看麵前溫柔笑著的人，眼眶發熱，心裡如灌進去了潮水一般，澎湃洶湧。
從前很小的時候，他的生日願望有很多，比如爸爸健康，媽媽不要走，奶奶長命百歲…
後來，他的生日願望就隻剩一個，想要許澄陽，不是以兄弟關係，他希望許澄陽有朝一日能看到他，也會喜歡上他。
然而。
他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哪一個都沒有。
“想什麼呢？”
大概是見他久久不動，許澄陽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聽說成年前的最後一個生日願望最為靈驗，許了就一定會實現哦。”
是啊，宋仰想，也許十七歲的生日真的會很特彆，作為小孩的最後一年，從來沒有被實現過願望的他，也許真的可以獲得一個機會。
宋仰閉上眼睛，忍著眼眶的酸澀，最後一次在生日的時候許下了那個隱秘的願望。
這個生日過完，宋仰正式開啟了自己人生的十七歲。
不知道人的十七歲都是怎麼過的，但宋仰懷揣著最後的那點希望和念想，過的可謂是動蕩不安，兵荒馬亂。
上半年倒是還好，沒什麼太糟心的事，一切都很安穩順利，大一結業考試之後，宋仰還因為成績優異拿到了年度獎學金。
糟心的事都出現在了下半年。
暑假結束之後，宋仰升入了大二，許澄陽也開始了碩博連讀的第一年。
後來許晉康確實有給許澄陽打雙份生活費，但也就一兩個月，因為宋仰堅決不要，許澄陽就讓許晉康停了。
宋仰平時花銷都是能省儘量省，可即便這樣，一年之後，本就沒剩多少錢的銀行卡裡餘額更少了。
沒有存款是件會讓人很心慌的事，宋仰提出利用課餘時間在學校附近找個兼職，遭到了許澄陽的強烈反對。
暑假寒假為初中生批改作業這樣的工作簡單輕鬆，時間也短，累不著人，許澄陽才沒有阻止他，可他自己是打了三年工的，知道邊讀書邊打工有多辛苦，有多影響學習，所以他不允許宋仰兼職。
宋仰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怕惹他生氣不敢太過跟他正麵衝突，就隻能用緩和的方式，跟在他屁股後麵想辦法磨人，於是又開始頻繁的去找他。
趕上那段時間許澄陽跟著導師做一個項目，需要和航天工程係的導師和同學們合作配合完成，恰好那群人裡有卓苒。
那個女孩當初宋仰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喜歡許澄陽，之所以從最開始對人家抱有莫名的敵意，無非也是怕許澄陽被她搶走。
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有一天宋仰又去實驗室找許澄陽時，終於還是撞見了卓苒向許澄陽表白。
第74章
卓苒是在許澄陽大一下學期就認識了他的, 那時候許澄陽一天到晚忙著打工，經常是踩著點去上課，下了課立刻就走, 甚至都顧不上跟同學們好好說話，有女孩想接近都找不到他人，久而久之大家就都開始傳他這人高冷男追, 但卓苒知道，許澄陽並不高冷，反而是個很溫柔的男孩子。
麵對那樣一個帥氣又溫柔的男孩，卓苒很心動，那時候她側麵問過, 可許澄陽說自己還有弟弟要照顧，沒時間, 也沒心情和精力去談戀愛, 所以她沒有表明心跡。
但現在許澄陽的弟弟已經上大學了, 這一年在新學校適應的也很好，卓苒覺得時機也差不多了，終於下定決心向許澄陽表白。
成年人之間的表白環節, 並不是像高中生那樣把人叫到某個角落遞上一封情書然後紅著臉說我喜歡你這麼簡單。
實驗室經過精心布置，擺滿了鮮花和氣球, 點起了心形的蠟燭，卓苒還邀請了很多同學和朋友共同見證，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 把玫瑰遞到了許澄陽麵前。
“許澄陽, 我們也認識三年多了, 這個時間足夠了解彼此，關於我是怎樣一個人, 想必你心裡也有答案。”
“我們的專業方向都是科研，有著共同的目標和理想，畢業之後參加工作大概率也會去關聯單位，我們有著道路相同的未來。”
“相信你應該也能感覺的到，我很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所以現在想問問你，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接受我的花？”
大概是太久沒有被當麵表白了，不適應了，何況場麵搞的那麼誇張，許澄陽第一反應是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直到旁邊圍觀的同學們開始起哄，大聲喊著 。“答應她！答應她！”
許澄陽才從尷尬中回神，看了看周圍那些圍觀起哄的人，再看看麵前捧著花的女孩，猶豫了片刻，伸手接下了她的花。
伴隨周圍的人更加興奮和激動的鼓掌和起哄，站在實驗室外的宋仰有了那麼幾秒鐘的意識性休克。
他沒能想到，許澄陽居然收了那個女生的花。
彼時林聰剛從外麵回來，看到宋仰被雷劈了似的愣在那裡，過去剛要喊他，往實驗室裡一瞥，當時就驚訝的脫口而出。“臥槽，我看錯了吧，這不可能啊。”
但它確確實實就發生了，宋仰以前見過很多人當麵向許澄陽表白，每次許澄陽都會乾脆利落的拒絕，從不拖泥帶水，這還是第一次，許澄陽選擇接受。
宋仰其實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許澄陽會遇到他喜歡的女生，會跟彆人在一起。
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證又是另外一回事，看到許澄陽收下彆人花的那一刻，疼痛突然從心口處化開，迅速蔓延了全身，他甚至都來不及偽裝，就已經紅了眼眶。
林聰注意到了他臉色的不正常，攬了下他的肩。“弟弟，你還好吧？”
哥哥談戀愛了，對象是一個同樣優秀的女孩，身為一個正常的弟弟，是沒有什麼理由不好的。
宋仰強壓下眼中的酸澀，回頭衝林聰說。“沒，我是，我替我哥高興。”
說完，他就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轉身下了樓。
起哄的同學們又鬨騰了很久才陸續都離開，許澄陽正打算和卓苒說幾句話，林聰進來了。
彼時林聰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但就是看這事兒不順眼，說話語氣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陰陽怪氣。“哎喲，恭喜啊，我尋思許澄陽同學畢業之前隻會專心養弟弟不會談戀愛呢，這家夥可好，說談就談上了，哎，人心可真是易變啊。”
許澄陽明顯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客氣，怕人家女生尷尬，回頭瞪了他一眼。
偏偏林聰脾氣上來了不管不顧。“沒事，許澄陽，你那弟弟不想要了給我也行，我也能養，而且我保證專心致誌，絕不讓小家夥感覺自己被拋棄了，回頭偷偷跑出去哭。”
許澄陽聽他那話意識到什麼。“ 剛才我弟弟來了？”
“來了啊。” 林聰說。“圍觀了一場浪漫的表白盛宴，跟我說替他哥高興，高興的都哭了。”
“哭了？”許澄陽直接蹙起了眉。
“昂。”林聰說。“哭的眼淚嘩嘩的呢。”
許澄陽立刻就顧不上繼續和卓苒說話，把花塞回她手裡，直接轉身就跑出了實驗室。
宋仰其實並沒有哭，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上下午的課了，急需找個地方平複自己，就直接回了自己寢室。
室友們都去上課了，寢室裡很安靜，宋仰原本想睡一覺，可躺了會兒發現睡不著，心裡太難受了，閉上眼睛就是許澄陽接彆人花的場景。
他覺得可能找點事做會好一點，於是就又爬起來，開始打掃衛生。
許澄陽繞了一大圈找到寢室的時候，宋仰正在洗衣服，因為一直在走神，那件衣服他洗了已經快十分鐘，都快搓爛了。
許澄陽指當他跟小時候一樣，害怕哥哥談了戀愛之後對他的愛護就會減少所以才不高興，甚至還倚在門框上逗他。“ 臭小孩，讓你不聽哥哥的話，整天琢磨著打工搞獨立，現在怎麼樣，看到哥哥要談戀愛了，要不管你了，害怕了吧？”
宋仰沒吭聲，繼續搓洗衣服。
許澄陽見他不說話，笑著湊上去。“說嘛，是不是害怕了？”
宋仰還是沒吭聲。
許澄陽看他那樣，感覺他臉色很不好，也怕真給嚇著了，開始往回圓。“不過如果你聽話，答應以後不再跟我較勁非要去打工的話，我可以考慮不談戀愛了。”
宋仰手上動作停了停，有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但很快被他扼殺，他不能阻止許澄陽談戀愛，許澄陽照顧了他那麼多年，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不用顧忌我。”
宋仰說。“我再有幾個月就成年了，不再是小孩了，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
許澄陽瞧著他的臉色，撇了撇嘴。“哎呦是嗎，嘴硬誰不會呢。”
宋仰忽略他這句話，繼續說。“而且你現在年齡也確實不小了，是時候應該談戀愛了，那個女生條件挺好的，叔叔和阿姨見了也一定會喜歡。”
“哎喲。”許澄陽根本不信他，笑著拿手指戳戳他的臉。“ 果然是長大了啊，都會說大道理了。”
宋仰說。“我是認真的。”
“是了。”許澄陽笑著說。“認真的臉都是黑的。”
宋仰就不說話了。
“好啦。” 許澄陽拍拍他的後背，隨後把他正在洗的衣服拿過來放下，又抓著他的手幫他衝了衝，把他拉出衛生間，邊找毛巾給他擦手，邊對他解釋。
“ 卓苒是幫過我很多忙的師姐，我很感激她，也很尊重她，但也就是這樣了，對她並沒有更多的其他感情。”
“今天在實驗室圍觀的人太多了，都是我們兩個係導師手底下參與項目的學生，平時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一個女孩子，當眾被拒絕的話，場麵太難看，我不希望以後大家拿這件事議論她，你能明白嗎？”
說實話，宋仰並不能理解，甚至認為許澄陽是在哄他，他問許澄陽。“你不喜歡她嗎？”
許澄陽搖頭。“不喜歡。”
宋仰說。“ 可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許澄陽就無奈的笑了。“ 你是不是也太武斷了，關於我喜歡什麼類型，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宋仰說。“你喜歡溫柔漂亮的，長頭發的，她都符合。”
“…” 許澄陽更無奈了。“誰跟你說我喜歡這種的？”
“你自己。”宋仰說。“當初你拒絕謝星訶的時候，自己說的。”
“…” 許澄陽都已經忘了，好好回想了下才想起來。“ 我那時候都是瞎說的，是搪塞人的話懂不懂。”
“不懂。”宋仰說。“我隻知道那個女生確實很適合你。”
“適合不是在一起的理由。”許澄陽說。“要遇到真心喜歡的人才可以，而且我現在跟你說的事是我並沒有要談戀愛，也沒有不要你。”
“這兩件事是不衝突的。”
宋仰其實很不想提醒這一點，但他又覺得如果自己不提醒，許澄陽很可能會一直秉承著這樣的認知，他不能允許一直這樣裝傻下去，永遠自私的禁錮著許澄陽的生活。
“女朋友和弟弟，不是二選一的關係。”宋仰說。“你給我的愛和給女朋友的愛，是不一樣的。”
許澄陽下意識的想反駁，可腦海中搜羅了一圈，沒能找到合適的說辭，他發現這這話自己居然無從反駁。
“我快成年了，不需要你再事無巨細的照顧，而且…”
宋仰遲疑了下，還是說了。“而且你本來也沒有必須要照顧我的義務。”
“宋仰。”
許澄陽被這話刺了下，立刻嚴肅起來。“有些話會很傷人，你不要隨便說。”
“總要有這麼一天的！”
這話宋仰幾乎是吼出來的，許澄陽一愣，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他立刻努力平複了下，才又繼續。
“澄哥，我知道你疼我，但你不可能一輩子不找女朋友，你以後會結婚，會生孩子，會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永遠隻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你終歸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馬上就十八歲了，馬上就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成年人，完全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你可以放心的撒手。”
“我承認，是會有些不適應，也會有些不舒服，但並非不能克服，你是我哥，永遠都是，我隻要能確定這一點就夠了。”
宋仰繼續看了他片刻，收回目光，咬了咬牙。
“而且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自己一輩子都隻能依賴你。”
第75章
親手摁滅自己壓在心底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對宋仰來說是很痛苦的事，他已經儘自己所能的去規避錯誤，但仍然免不了被誤解。
許澄陽後來重新去找卓苒說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但卻因為沒有能在第一時間解釋而是在他先找了弟弟之後，卓苒就認為是宋仰從中作了什麼梗影響了許澄陽的選擇。
宋仰不能說自己很冤枉，但他也著實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在卓苒第不知道多少次來找他的時候，他問卓苒。“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卓苒說。“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去乾涉你哥的決定。”
宋仰很無奈。“我已經解釋過了，沒有乾涉，我支持他的任何選擇。”
“你明明就不是。”卓苒說。“ 是個人就能看出來你很不高興，你哥很疼你, 他太在乎你的想法，你的情緒直接影響著他的判斷。”
宋仰更無奈, 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很快樂的人, 生活裡值得他高興的事原本就很少, 又常年被求而不得的念想壓抑著，情緒低落是他的常態。
再者即便他確實沒那麼高興，也不代表那是反對或者乾涉, 許澄陽是個有著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 會做什麼樣的選擇是許澄陽自己才可以決定的事，包括選擇自己在做決定時是否會受他影響。
宋仰不想跟女生爭辯，隻說。“很抱歉, 但我沒有辦法強迫自己高興。”
“為什麼呢？”
卓苒也很不能理解。“我們在一起影響你什麼了呢, 你哥還是你哥啊, 他不會不管你，甚至我也可以陪他一起照顧你, 你為什麼要不高興呢？”
宋仰沒有辦法告訴她為什麼，但他確定卓苒要解決的這個問題根源不在他這裡，覺得她不應該在自己這裡浪費時間，就對卓苒說。“這件事你應該去找他，隻要他足夠喜歡你，我的高興與否並不重要。”
這句話他自認說的是中肯的，客觀的，沒有存著什麼壞的心思。
但實在不夠委婉，並且戳中了卓苒的痛處，在對方聽來，那就是在故意挑釁，卓苒幾乎是立刻就生氣了。“宋仰，你根本不像是許澄陽帶大的弟弟，你很自私。”
宋仰直接一愣。
“許澄陽對你那麼好，聽說從你很小的時候就在照顧著你的生活，這麼多年供你讀書，供你吃穿，他已經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還不知足嗎，你究竟想霸占他到什麼時候，你為什麼就不能允許他過的幸福？”
這一連串的問題，差點兒給宋仰問懵了，他甚至短時間內都沒能理解卓苒的話，畢竟他能確定，這個世界上除了許澄陽的父母，沒有人會比他更希望許澄陽能過的幸福。
但無疑他是生氣的，他可以允許自己被誤解，但不能允許彆人說他不希望許澄陽幸福，所以他從自己的諸多不能理解裡，挑出了一條最尖銳的，問卓苒。“你憑什麼就斷定自己就是許澄陽的幸福？”
“我很愛他。” 卓苒說。“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去愛他。”
“你的愛包括站在所謂道德的製高點上指責他的弟弟嗎？”宋仰說。
卓苒卻說。“可你原本也不是他的弟弟啊，你們根本就是非親非故。”
宋仰猛地蹙起了眉。
“宋仰，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如果我和許澄陽在一起，將來結了婚我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關係最親密的人，親密程度甚至可以超過他的父母，你呢？”
卓苒走近兩步，對他說。“你想過嗎，你可以是他的弟弟，但你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也許在外人看來，宋仰和許澄陽的關係的確就是這樣，不是親兄弟，也不存在任何可以永遠牢固綁在一起的親屬關係，靠的隻是許澄陽一顆善良的心，也許道理的確如此。
但這話說出來對於從小把許澄陽視作唯一信仰的人來說，實在太惡毒了，不誇張的說，宋仰聽完之後，怒火蹭的一下就在心頭燒了起來，他確信但凡自己再多停留一分鐘，他就會忍不住說出一些不應該說出口的話，所以他立刻轉了身，想離開。
然而卓苒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見他要走，立刻也跟過去，試圖拉住他。
宋仰本身個子就高力氣大，此刻又帶著怒火，轉身之後大步往前走，卓苒抓上他的手臂之後沒能拉住他，反而被他往前走的作用力帶的踉蹌的幾步，直接摔在了地上。
恰好這時，許澄陽和林聰過來找宋仰吃飯，繞過教學樓之後，一眼看到的就是卓苒摔在地上的場景。
女孩子柔弱，摔的那一下確實不輕，膝蓋磕的迅速紅腫起來，手上擦破皮也滲出了血。
看到許澄陽跑過來之後，卓苒立刻就哭了。
許澄陽也沒耽擱功夫去追究問責，而是第一時間把卓苒送去了校醫院，宋仰作為“行凶者”，也被迫跟著一起。
儘管大夫處理傷口的時候已經儘力溫柔了，可卓苒還是一直在哭，最後傷口都包紮好了也沒停。
許澄陽也不是很會安慰女生，就隻能道歉。“卓師姐，對不起，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卓苒說。“他本來就對我有意見，也正常。”
這相當於間接反駁卓苒的話了，暗指宋仰就是故意的，林聰有點聽不下去。“師姐，弟弟歲數小，也許是不太懂事，但他肯定不壞，真是不小心的。”
“我已經說了沒關係。” 卓苒說。“無論是不小心的，還是故意的，都沒關係。”
說完看向許澄陽，眼淚汪汪。“你就不要罵他了吧。”
許澄陽抽了張紙巾遞給過去，歎了口氣。“我們真的很抱歉。”
卓苒沒有接那張紙巾，而是眼巴巴的看著許澄陽，試圖讓許澄陽幫她擦。
但許澄陽根本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沒看她，紙巾遞過去見她沒接，就直接放在了她手邊，然後轉頭去看宋仰。
對於害彆人受了傷這件事，宋仰也會覺得抱歉，但抱歉並沒有和怒火互相抵消掉，他很在意卓苒說的那句話，到現在臉色都還是難看的。
許澄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回頭對林聰揚了揚下巴。
林聰立刻會意，點了頭。
許澄陽就對卓苒說。“ 師姐，待會兒麻煩林聰送你回寢室，之後需要照顧或者彆的什麼我能做的，你儘管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先送我弟弟回寢室。”
卓苒的哭停了停，看著許澄陽，懷疑自己聽錯了。
直到眼睜睜看著許澄陽拉著宋仰轉身走出診療室，她都沒能接受現實，許澄陽非但自始至終沒有指責宋仰一句，反而扔下她這個受害者不管，去送宋仰回寢室。
回寢室的路上經過小賣部，許澄陽去買了瓶水，出來之後擰開瓶蓋塞到宋仰手裡，盯著他喝了幾口，又拉著他去隔壁的小花園找了個長椅坐下，才問他。“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宋仰原本不想說話，也不想解釋，但許澄陽沒有斥責他，讓他沒辦法較勁。“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許澄陽說。“她說你什麼了，讓你這麼生氣？”
宋仰試圖嘴硬。“沒生氣。”
“ 彆給我說瞎話。” 許澄陽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把。“你是我帶大的，生沒生氣我看不出來？”
宋仰就嘴硬不下去了。
許澄陽是真的很好，從來不會受彆人的影響而去指責或是訓斥他，即便他確實做錯了事，許澄陽也隻會無條件相信他，相信一定是事出有因。
所以宋仰才經常會更加難過，許澄陽那麼好，好到他想把許澄陽藏起來，誰都搶不走，隻有他自己可以擁有。
可是，他不能。
“就還是那些話。”宋仰說。“懷疑我不讓你跟她好。”
“唉。” 許澄陽歎了口氣。“這件事怪我，是我帶給你的困擾，之後我會再找她說清楚，不讓她再來打擾你。”
宋仰沒說話。
“ 不管她說了什麼話，你都不要在意。” 許澄陽歎著氣說。“你總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如果真的長大，你就應該能明白，人生的路很長，你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會說各種各樣的話，如果都在意，那你就太累了，所以隻專注自己就好，不要受無關緊要的人影響，知道嗎？”
宋仰還是沒說話，但點了頭。
“乖。”
許澄陽摸摸他的頭，又輕輕掐了下他的臉，然後向他張開了懷抱。“瞧給你委屈的，來，哥哥抱抱。”
宋仰想要擁抱，但並沒有靠過去，上次爭執過那一次之後，最近他又開始嘗試和許澄陽保持安全距離了，並且堅持的很好，他不想再次失敗。
但許澄陽不能接受，前些天被小孩一席話說的有些迷糊了，就沒跟小孩較勁，小孩不要抱就不抱，但今天看到小孩委屈成這個樣子，他心疼壞了，當時就確定不可以，絕對不能允許小孩自己成長，也不能允許小孩不再依賴他。
以至於這回宋仰不讓抱不行了，許澄陽直接把他拉過來，強行給摟進了懷裡。
“臭小孩，動不動就給我搞事來這套，我是不是警告過你，怎麼就是記不住，是不是非要挨回狠的才長記性，嗯？”
許澄陽訓話也是溫柔的，訓話的同時還伸手在宋仰屁股上掐了把，掐的宋仰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仰要愁壞了。
他都已經那麼儘力的在提醒了，可許澄陽的思維定式還是轉變不過來，好像永遠都不會把他從舊故印象裡調整過來，永遠把他當小孩。
可是不能一直這樣。
所以，他到底該怎麼辦啊。
第76章
北方的四季相對比較分明, 今年H市的秋天甚至持續了能有兩個月，十一月中旬冬天才姍姍來臨。
下過第一場雪之後，宋仰和許澄陽保持距離的嘗試再一次以失敗告終, 原因是許澄陽感冒了一場，連著打了三天吊瓶。
宋仰不知道許澄陽這次生病是不是被他給氣的，但許澄陽說是, 還說如果他再不聽話自己還會被氣病，他就不敢了。
關於許澄陽和卓苒之間的關係，周圍朋友們得知的是，他們短暫的相處了一下，但發現其實兩個人並不合適, 所以又和平分開了。
宋仰不知道許澄陽是用了什麼辦法才讓卓苒同意的，但他知道這樣的結果卓苒並不能接受, 因為卓苒之後雖然沒有再找他, 但許澄陽生病期間他們碰到過好幾次, 那幾次卓苒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帶了刀子。
這對宋仰而言就已經很鬨心了，可老天爺還嫌不夠似的，還要不斷的再給他疊加更煩心的事。
十七歲的這一年冬天, 宋仰迎來的自己人生的第一個追求者，是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