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扭動的鯉魚緩緩升到他眼前,尚未死去的魚兒嘴巴一張一合,說了句:“我在這兒……”
謝毓趴在地上,一手高舉著木棍。
方才她驚覺宋嵐亭盯著自己的腿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光著腳的,於是連忙彎腰,想要放下褲腿卻不慎被絆了一跤。
宋嵐亭暫時甩開方才的問題,伸出恢複得較好的那隻手搭在木棍上,發力將謝毓拉起來。
“你趴地上做甚麼?”
謝毓一頭黑線,回道:“世子爺,您看我是趴地上嗎?我這分明是倒地上的呀!”
宋嵐亭不語,她又接著發牢騷:“‘趴地上做甚麼?’嗬,誰沒事兒趴地上啊?乘涼呢?你倒是貴人清閒,睡到現在,弄來弄去乾苦活的都是同一個人。”
前麵這番話都還維持在一個低音量,最多算得上是陰陽怪氣。可下一瞬謝毓是真的在咆哮了。
“這火怎麼滅了?這還怎麼烤魚啊?!”
她盯著腳邊一堆隻剩餘溫的殘灰,臉色難看。
“宋嵐亭,你乾什麼吃的,伸手往火堆裡扔幾根木枝子都不會嗎?”
“小爺辛辛苦苦在河裡捉魚,你就在這等著飯來張口是嗎?”
“若是我不在,我看你真得了結在這。”
宋嵐亭沒還嘴,臉上沒什麼表情,蒼白的唇瓣微微翕動,簡潔答了她一句:“我剛醒。”
謝毓見他這副嬌弱模樣也沒再繼續咆哮,認栽將木叉子插入泥裡,又轉身一瘸一拐去拾柴,嘴裡不停念叨著:“貴人哪,真是貴人哪……”
*
距離二人幾裡外的上遊,薛居令正率著一小隊人緊張搜尋。
宋謝兩個總是出現在一起的名字又一次聚在一起,此起彼伏,隻不過以往談及總是帶著笑意,而這一次確實帶著急促。
最前方的玄衣少年麵色緊繃,不斷在茂密叢中穿梭,長手撥開荊棘,手背被刮出絲絲紅印。
鮮紅的血滴在紅線尾滲出,少年卻絲毫沒有反應。心中漫溢的急切反倒叫他冷靜的可怕,甚至到失去痛覺的地步。
昨日他到春庭稟報後宋清容便立刻下令搜山,不久得知宋嵐亭也一同失蹤,又立即加派了人手。
昨日奪門而出的薛居令第一時間策馬回林,沿著狼王出沒之地一路搜尋,循著兩串並鄰的馬蹄印到了斷崖前。
一匹斷蹄駿馬死狀駭異,已半數風乾的血痕蜿蜒滿地直至新裂的泥邊。
薛居令站到邊緣,低頭俯望,一片白茫入眼。
身側垂著的手緊握成拳,他轉身上馬調頭直奔崖下山穀。
穀中有河流經數裡,薛居令沿著河岸從日落找到了夜深,直到帶路的山民提醒夜間有狼出沒,危機四伏,隨行府兵才將他拉走。
薛居令不肯回城,宋清容便讓他宿在了春庭。
這一夜,薛居令坐在床沿,望著手中的玉玦絲毫沒有倦意。次日日出之際,雪菱奉命前來尋他,門一開便被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驚住。
“可有消息了?”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雪菱搖搖頭:“尚未傳來消息,殿下派奴婢來叫您用膳,待用過膳再入山。”
“多謝殿下好意了,我還是直接入山吧。”
說罷,薛居令略微掬手自她身側而過。
少年身高腿長,很快便走出了視野。雪菱望著薛居令的背影湮於春庭,哀哀歎口氣轉過了身。
她本想奉勸一二,可他那決絕的神色叫她實在開不了口,隻好回正院回稟如實宋清容。
宋清容對雪菱所述情形倒是生出幾分訝異,“沒想到這個薛居令對小謝毓竟是有幾分真摯情誼在的。”
雪菱一邊為宋清容布菜,一邊輕問:“奴婢昨日便想問殿下了,謝公子失蹤您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