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吧。”
金老板掃了一眼廳內賭徒,“可要讓他們回避?”
謝毓拒絕:“何必多此一舉?方才他們不也在此?有何好回避。金老板,我們還是趕快開始吧。”
麵對謝毓催促,金老板仍未直接開始賭局,而是稍微偏過身子,投眼於門外身影,問:“何不讓這位公子進來等候?”
“彆管他,放他進來若是又攙和進來,壞了我們的賭局怎麼辦?”
聽見話聲的薛居令凜著眉,側身冷冷向內望了一眼,恰好同那雙眼尾上挑的眸子對上。對方並沒有回避的意思,對視片刻後薛居令率先挪開了視線。
“哈……謝公子當真心切。”金老板托舉骰盅的指節輕彈了一下,“那便開始吧。”
骰盅被舉至空中,掌控者不急不緩的晃動,骰子在空蕩的盅桶內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因著金老板的晃動手法,這聲音似乎還帶著節奏,如同奏樂一般。
聲聲入耳,如同催命。
漆黑小盅平穩落至桌麵,男人平視對麵的“女子”,“三局兩勝?”
謝毓並未說話,隻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她的視線同其他賭徒一樣,死死黏在尚未揭蓋的骰盅上。
“謝公子可仍舊押小?”
“對對對,”謝毓快速點了點頭,“你趕緊開蓋吧!”
雖說薛居令始終抱著堅決反對的態度,可此刻也不禁側目注視全場的焦點,等待那個結果。
分明的指節在桶身上打轉,似乎有意放緩這個過程,磨蹭半天才揭開盅蓋。
隨著盅蓋揭開,有低低驚呼相伴響起。
“五、五點!”
不過並非出自謝毓,而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賭徒。
門外的薛居令見此結果,也稍稍鬆了口氣。
骰寶一般稱為賭大小,是賭坊中最常見的一種賭法。各閒家向莊家下注,每次下注前,莊家將三顆骰子放在有蓋的器皿內搖晃。各閒家下注完畢,莊家便打開器皿並派彩。最一般的玩法便是單純買骰子點數的大小,總點數四至十稱小,十一至十七為大。
謝毓方才一直押的都是小,不成想十幾盅下來竟隻出了三次小,輸得血本無歸。
這次依舊是押小,卻沒想到第一局便出了小,兩個一,一個三。
謝毓唇角勾起一抹笑,難掩得意。
兩個一,也算是她運氣好,若是再來一個一,她便又“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金老板將她的笑意悉數收入眼底,也揚起一個輕笑的弧度:“哎呀,謝公子好像要翻盤了。”
“不不不,”謝毓笑著擺首,“這才第一局呢,下一局才是關鍵,尚未定論之前一切都未可知呢。你說是吧?金老板?”
“言之有理。”華服莊家淡淡附和。
“繼續吧。”
金老板重新蓋上骰盅晃動,很快又將它置於桌麵,二人之間似有默契並未按尋常流程詢問。這次金老板很利落,直接揭開了蓋子。
十二點。
謝毓神色不見意外,似乎對這結果早有預料,或是對自己輸掉一局的事實接受得很快。
“哈哈,我便說尚未定論吧,金老板這不是也勝了一局?”
“是呀。”金老板淺笑,“不過謝公子不覺得這樣雙方各執一籌的博弈才更有意思嗎?”
“有意思?自然是有意思。氣氛都渲染到這了,金老板還是趁熱打鐵直接開始下一局吧。”
“好。”
就像金老板說的,這樣的局麵的確極具張力,三局兩勝,雙方卻各勝一局,最後一局的結果究竟如何,這樣的期待感將滿場人的胃口都吊到了最極致。
滿堂癡目,望眼欲穿,有人不禁替謝毓緊張了起來,直覺一側手臂隱隱作痛。
鴉青色袖邊擦過桌麵,最後一局的結果也緊隨揭露。
“十、十……十六點……”
謝毓神色凝固,仿佛三魂七魄都已遊離天際。
金老板露出了今日最明朗的笑容,頗為歎惋的輕笑道:“哎呀,十六點。”
“謝公子,你輸了。”
還沒等他授意,四方鎮守的打手迅速上前兩個,自後將謝毓的手折在後方,如同衙役羈押犯人。
方才最初認出謝毓的賭徒望著眼前一幕嚇昏了頭,不可置信的小聲自喃:“金老板瘋了?謝毓可是朝廷命官之子,他難不成還真要砍他的手……”
謝毓胳膊被架上桌,方才滿臉橫肉的打手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把碩大的砍刀,寒光在刃麵閃過一下湮滅於帶著血光的儘頭。
謝毓的臉被壓迫貼至桌麵,一時間神色驚惶,大喊了一聲:“等等!”
不過此刻的謝毓與那砧板上的魚沒有任何分彆,鉗製她的兩個大漢壓根不管她的掙紮,反而加大了手上力道。那舉刀的打手似乎乾慣了這行當,還有模有樣地喝下一口酒,蓄力噴灑在刀鋒,像是秋季問斬的官衙之人一般。
一條胳膊被拉扯著抻在桌麵,身體的其餘部分則被擠在一處,那隻直直伸開的輕紗紅袖,仿佛已經成了與謝毓分離的另一部分。
她還在掙紮著,雖然沒有任何作用。
沾了酒水的砍刀揚空,蓄力著往下狠狠一砍。
“等等。”
刀鋒停在半空,謝毓扭頭,金老板正麵無波瀾盯著她。
她知道是他喊停的,於是連忙倉皇提出自己的最後一個要求:“能、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眼?”
“什麼?”金老板語氣舒緩。
“我……”謝毓的頭被死死箍在桌麵,這個動作壓迫著脖頸,讓她的呼吸變得不甚順暢,隻得彆扭地扭頭看著他,“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眼那玉玨?畢竟關乎在下一條胳膊,我想最後看它一眼,可以嗎?金老板。”
“嗬……”
金老板自嗓間溢出一聲輕笑,似乎對她的“臨終之言”有些意外,一直慵懶無波的眸子透出幾分荒謬,輕快答道:“自然。原本彩頭也該放在明麵上才是。”
他似乎覺得失了意趣,漫不經心地從袖中取出乳白玉玦,緩緩靜置於光滑的桌麵。
周圍賭徒這也才得機會得見這塊引發如此荒唐的賭局的源頭,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東西,不禁疑慮:就為著這麼一個玩意兒賭上一條手臂?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謝公子,腦子有病吧?
不同於堂內其他人,謝毓盯住那塊平平無奇的玉石的眼神可以稱得上貪婪,似乎真是要在死之前過一把眼癮。
可就在眾人都被她這瘋相不值或譏笑時,謝毓卻突地從桌上蹦起,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兩名有她兩個大的打手。
兩個打手被一股猛勁兒震得不住往後退,跳起的謝毓一把抓過還帶著溫熱體溫的玉石,朝外高喝一聲:“薛六!”
揣緊了玉玦進懷中,殷紅身影飛地奔向外。
金老板臉上又重現意興,不鹹不淡地發號施令:“抓住他們!”
幾名打手快速擁上前,就在謝毓邁出房門的那一刻,一名打手的手指摸到了纖薄柔軟的紅色衣料,臉上喜色呼之欲出,隻不過還未徹底釋放出來便凝固在了嘴角。
一直默不作聲的薛居令攔手上前,手上拿著一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青綠竹竿,橫亙在門前。謝毓就同山間的野狸一般,機敏一彎腰鑽過竹竿,在幾名打手的攔截下鑽出了暗場。
不過幾人都配有長刀,很快也反應過來紛紛抽刀,尤其方才準備對謝毓“行刑”那個,握著的砍刀還滴著酒水,他最先回過神來,揚起手便要往薛居令砍。
長身少年往後一退,提膝利落往其腹部一踹,再將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