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懇摯(2 / 2)

一路好眠,隱約要醒時,馬車車輪碾過一顆細小的石子,車身輕微的顛簸了一下,便將蘇醒邊緣的謝毓給顛醒了。

謝毓抬手輕揉惺忪睡眼,迷蒙之間似乎對上一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等再揉揉完全清明時,那雙眼卻又是安然闔上的。

薛居令靜靜靠在她對麵轉角處,高大的身軀在窄小的車廂內並不好施展,尤其是他那一雙腿,即便已曲起也伸到了謝毓的空間,這才堪堪容下。

少年的眉眼在靜默時是帶著冷色的,不同於宋嵐亭那副總是拒人於千裡以外的冷然,而是總微微蹙著眉,似乎用漠然拒絕旁人的靠近。

謝毓定定凝視薛居令,心道薛居令方好自己便讓他上路,的確有些勉強了。

她轉過身子,輕手輕腳往外探身,掀開麻布車簾一角,小聲問:“丁大哥,可是要進城了?”

“正是!”

“丁大哥走的是哪座城門?”

“西門,怎麼了?”

“西門正好,你就順道將我們放在雁林街吧。”

丁二答是,謝毓又輕身回車內,卻在屁股剛坐穩的一刻聽到對麵響起一道少年之音。

“去雁林街作甚?”

謝毓腦中驀地浮現模糊中那雙凝望自己的雙眼,她問:“你沒睡?”

“小睡了片刻,剛醒。”薛居令作勢揉眼,繼續方才的詢問,“你還沒回答我呢,去雁林街做什麼?”

“吃飯啊。正午吃的上一頓,現下天都黑了,你不餓啊?”

薛居令搖頭:“你午時不是還同孫老先生說急著回府,怎麼這會兒又不急了?”

“反正都消失幾天了,也不急著一時半會。”謝毓想起上次墜崖歸家時眾人的反應,低笑一聲,“再說了,我這幾日不在家,我娘她們說不定壓根就不知道我不見了呢。回去交代還得掰扯半天,還是先吃飽肚子為妙。”

“不過你就不一定了。”謝毓看他,“薛侍郎一向不許你夜宿彆處,你這一去幾日沒個聲響,恐怕是要挨頓訓了。”

這也是她急於讓薛居令回城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麵,孫之榮那兒的環境終究比不上侍郎府邸,養病什麼的,確需個適宜之處更利於恢複。

“這都是什麼陳年舊事了?”薛居令反駁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父親怎可能還管我這些?不過是在外歇息幾天為何要訓我?兒郎長大了總是要出門闖蕩的,父親難道還會管我一輩子不成?”

“喲喲……還嘴硬上了?”謝毓調笑道。

上次薛居令滯留春庭被薛鎮訓斥了一頓,還罰跪了一夜祠堂,這事早就傳到她耳朵裡了,薛居令此刻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哪嘴硬了?”薛居令不明白她的笑。

“那你說說上次春庭回來,你是為何被罰跪?”見薛居令麵色一僵,謝毓更為得意,“嗬,還以為能瞞得過我?”

她抬腳踢了踢他的小腿,散漫道:“薛居令啊薛居令,你沒有什麼事能瞞過我謝毓的……”

“……”

薛居令望著謝毓不言語,思索她究竟知道些什麼。

或者說,謝毓知道的究竟是他被斥罰的全部來龍去脈,還是僅僅隻聽聞他受父親責罰的結果。

薛居令並沒有嘴硬。

薛鎮如今確實已不像從前一般嚴加看管他的去向,更遑論不許夜宿彆處之談。而他上次之所以被薛鎮罰跪祠堂,其背後的真正緣故,便是如今得意安坐於對麵的謝毓。

薛居令此前從未想過這些,什麼情與愛、喜歡不喜歡,諸如此類的不切實際的東西,他從未主動去想過,更遑論將這些同自己相伴多年的謝毓聯係在一起。

可謝毓上次春狩會前找到他,忽然莫名其妙說到什麼心上人,他那時隻是覺得那一夜的謝毓頗為古怪,過後亦並沒多想。

而後見謝毓與宋嵐亭相談甚歡時,他也僅僅是心中莫名害怕,害怕她又與宋嵐亭重修舊好,而他又回到當初默默注視他們二人的日子。

後來謝毓說她想要頭彩,他便想要抓緊這個機會如她的願,畢竟這是謝毓頭一次肯接他春狩會的禮。並且,競爭對手裡還有宋嵐亭。他要證明他遠比宋嵐亭強,遠比宋嵐亭更適合做她的朋友。

可沒想到他拿到了頭彩,謝毓卻不見了。

二十年來,他頭一次這麼慌亂。看到崖邊滿地的血,他生怕裡麵有一滴是謝毓的,在穀底搜尋,遲遲不見謝毓身影時,他更是心亂如麻。不過好在,最後他還是找到了謝毓,將她帶了回來。

可是回府後,父親見到他滿身穢亂,並且不知是如何得知他是為了謝毓弄成這樣。父親大發雷霆,不知第多少次痛斥他,讓他往後莫要再跟謝毓往來。

他不肯,父親便更是怒火中燒讓他去祠堂跪下,也是那一夜,他頭一次在父親口中聽到“斷袖”“敗壞門風”“不孝子”幾個詞,還說他對謝毓竟懷有那般齷齪的心思。

他對謝毓懷有那般齷齪的心思?

他有嗎?

父親讓他在祠堂反省了整整一夜,他並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直到那晚在九霄湖的船上,在忽明忽暗的煙花殘影裡,他才真正想明白。

他原來,對謝毓,真的懷有那般齷齪的心思。

“……你都知道了?”薛居令小心翼翼地的問。

“當然。”謝毓眯眼,“你都多大了?還因為夜不歸宿被罰跪,薛居令,真是羞羞臉喔。”

“唉……”薛居令擺首,像是什麼東西落空,不再追問。

謝毓還說他什麼都瞞不過她,可她分明什麼都沒看透。

二人方鬥完嘴,車簾外響起丁二的聲音。

“二位公子!到了!”

謝毓首先反應過來,抽身下車,跳下車軾後拍了拍手:“多謝丁大哥!”

丁二憨笑:“不用謝,不過是順路的事。”

薛居令跟著謝毓下車,也向丁二道了聲謝。

待丁二馬車駛遠後,薛居令回頭望了一眼天香樓威風的牌匾,對謝毓道:“咱們出門時身上帶的銀兩應該都花的差不多了,哪裡還有錢吃天香樓啊?”

謝毓古怪看他一眼:“誰說要吃天香樓了?你這張嘴還挺饞。”

“不吃天香樓?”薛居令納罕,“那你為何要讓丁大哥停在這兒?”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讓丁大哥停在天香樓,而是讓他停在雁林街,隻不過天香樓恰好就在這雁林街上而已。我……”謝毓抬手,“是帶你來吃這個的。”

薛居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支在街邊的湯餅攤子,鍋灶和桌椅就置於路邊,那一口能盛下一桶水的大鐵鍋,還在冒著騰騰熱氣。

熱氣順著風飄過來,絲絲香味傳入鼻腔,醇厚的羊肉湯味勾的人垂涎欲滴。

回過神來,謝毓已經坐在了一桌空桌前,舉了兩雙筷子朝他招徠。

他踱步過去在謝毓對麵坐下,接過筷子,“之前從沒來過這家。”

“新支的攤,早就想來嘗嘗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二位公子,你們的湯餅好了!”

碗一上桌,謝毓便迫不及待品嘗起來,似乎餓狠了。薛居令倒是拿著起初謝毓給他的竹箸不緊不慢,“你既早想來,同我說一聲便是,還用找什麼機會。再說,今日這時機怎就合適了?”

謝毓連送了兩筷子入口,誇讚道:“確實不錯,比甜水巷那家的好吃多了。”

“你怎麼還不動筷子?你是病人要吃飽喝足才行。”

薛居令依言慢慢吃起來,時不時看謝毓一眼。

吃完湯餅,謝毓起身去付錢,從錢袋中取銅板時摸到了宋嵐亭那塊玉玦。

回想起那日被金玉莊的打手逼上甲板,她走到等候自己的薛居令身邊,仰頭問道:“誒薛六,你說咱們當時就這麼跑了,金玉莊的人會不會上門去找麻煩?”

“他們怎麼敢?你我父親好歹是在朝為官,我們又不是欠他正經賭債,他那見不得人的勾當,上官家府邸去鬨那不是自投羅網嗎?你就放心吧。倒是你那是太衝動,在那裡折損了這麼多銀兩,甚是浪費。”

“也是,你說得對。”謝毓點頭,又搖頭,“不過倒也談不上浪費吧?金玉莊可是賭坊,賭坊內就是有輸也有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薛居令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又被謝毓打斷。

“對了薛六,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件事?”

“何事?”

“幫我打聽打聽宋嵐亭如今在何處。”

聽到這個名字,麵色蒼白的少年下意識眉頭一皺:“找他還東西?”

“對啊,一直待在我手裡也不是個事兒。更何況都為了它折騰到這地步了,可不能半途而廢。”

“好,我去替你打聽,明日書院給你個答複。”

“多謝!”

“謝什麼?你這次可是救了我的性命,這點小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二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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