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沈微霜。
“……”沈微霜動了動唇,沒有立刻回答,這個淺顯明了的答案讓她心中浮現出不妙的預感,她莫名想到在麵館內時那女人不成句的低語,但葉葫就那麼直接地望著她,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因為作物對於我們來說更有用。”
“對,”葉葫點點頭,竟然笑了,“作物有用,而雜草無用。”
“多簡明的道理,我們會這樣,彆的——”他怪異地停頓了一下,麵部肌肉抽了抽,過了會才道,“……也會這樣。”
“葉叔,您這是什麼意思?”不妙的預感愈來愈強烈,沈微霜有些心慌,也顧不得打啞謎了,直截了當地問。
葉葫渾濁的眼睛注視她片刻,將她疑惑而慌亂的表情儘收眼底,沈微霜漂亮極了的麵容映在他瞳仁深處,那乾癟而帶了些許白斑的瞳孔將她麵容扭曲成可怖的模樣。
“……沒什麼。”他緩緩說道,“老頭子老了老了,人也不清醒了,說些昏了頭的話,你們年輕人不要介意。”
可是據沈微霜所知,葉葫如今也才五十幾,按理說不會老成現在這幅模樣才對,更彆提她去年來這兒時見到他,他還是一副硬朗康健中氣十足的樣子。
還有那位被稱為是葉葫妻子的女人,葉葫應當隻有娶過一位女子,即是他的發妻,兩人感情甚篤,沈微霜也曾見過,他發妻與他極為般配,且看起來是同輩,為何如今兩人的年齡差看上去卻更像是父女?那女人現在又在何處?是否安好?
她滿腹疑慮,想開口問又被葉葫打斷。
“小沈,”他叫她,“你可曾去過天山鎮外?”
話題跳得猝不及防,沈微霜怔愣一下,隻能按下疑惑答道:“不曾去過。”
她自被遺落在此地,往後的十餘年人生均在天山鎮度過,未曾去過遠處高大渺遠的群山,更未曾踏足過據傳熱鬨繁華的外地,不是沒有過心思,逃離這座鎮子的想法曾在與謝章的婚期前達到頂峰,又因為種種原因不曾付諸過實踐,而後謝章去服役,她過得安逸舒適,便也漸漸不再去想。
葉葫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嗯。”葉葫點頭,並不感到意外,接著道,“謝家在鎮外的人脈應當也不會讓你接觸到,況且謝家現在死的死散的散,就算報出名號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了。”
也就是說,沈微霜在天山鎮外是絕對的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依仗。
老人望了沈微霜一眼,在單薄粗糙的衣袋裡掏出一塊被揉得皺巴巴的絹布,沈微霜伸手接過,低頭看到那塊湖綠色的絹布上繡著一道精致的印記。
印記形似鳥類,振翅欲飛,引頸高吭,精美曼妙。
“南邊有個王氏,你可以去尋他們,到了那將這張絹布拿給他們看,他們自會庇佑一二。”葉葫神情無波,視線在絹布上輕輕掃過便很快移開。
……什麼?沈微霜捏著絹布,這下是真懵了,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連另一邊挑麵的動作都停了。
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要出天山鎮的地步?
“你愛去不去,”葉葫顯然看出了她的困惑,卻沒有絲毫打算解釋的意思,“去的話可以考慮考慮這條路,不去就當垃圾扔了。”
他一邊轉回身繼續拔草一邊道:“出去的話,可以把那奇怪的小子也帶上,也能多個保障。”
“說起來,”他又抬了頭,混沌不清的瞳眸裡忽然又一片清明,似笑非笑道:“你就這麼來這兒,也不怕老頭子我有問題?”
另一廂的謝辭已然在笑她吃碗麵還發上呆了,沈微霜強自笑著應付過去,這一廂便回過神來,看了看手裡的絹布,又仔細盯著葉葫片刻,將那絹布自行收了起來。
葉葫先是用草打些亂七八糟的比方,再是勸她離開天山鎮,聯想到之前麵館裡那女人的表現,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隻是這猜測實在有些不妙,她下意識不想去深入探究。
何況現在也不是探究的好時機,沈微霜注視著老人的眼眸道:“我相信葉叔不會害我。”
她看起來很真誠,那張姝麗如天上仙的臉讓這句話的可信度上漲一大截,而實際想什麼隻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