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內閣設置以來,文書分成了四份,精力有限的朱元璋不得不將不重要、不緊急的事下放給朱標來處理,一方麵鍛煉朱標的政務能力,一方麵自己兒子用起來放心,不需要擔心再出一個胡惟庸那樣敢欺上瞞下的人物。
可朱元璋不允許自己失去對整個局麵的掌控,尤其是事關大局、地方穩定之事。
顧正臣要去廣州市舶司,這事很早就定了下來,朱元璋是知道的,再說了,大明海運貿易年年增加,可廣州海運卻呈現出了令人驚訝的萎縮態勢,雖說這種萎縮幅度有限,可在大航海貿易的背景下是不太正常的,既然顧正臣主管市舶司財權,去那裡調查一番是合情合理的。
隻是,顧正臣這個家夥到哪裡,哪裡就容易出問題。
到句容,弄出來什麼養廉銀,建了一係列產業,建了遠火局;到泉州,殺了一批貪官,弄出個泉州特區;到遼東,納哈出幾十年的經營幾乎被他撕毀殆儘;到南洋,三佛齊沒了,舊港成大明的海外飛地了。現在顧正臣又到了廣東……
朱元璋板著臉:“不用揣測了,朱亮祖坐囚車跑出廣東,一定與顧正臣有關,這個小子,竟連一份密奏都沒送來,便惹出了如此大事,等他回來,非揍他一頓不可!”
朱標見朱元璋麵帶慍怒之色,上前言道:“父皇,兒臣知道永嘉侯,是個做事蠻橫、狠厲之人。有一年路過山東濟寧,因河道水淺不能前行,為不誤軍期,強行命令知府方克勤征調百姓開挖河道、引水入河。方知府因百姓困頓不準,永嘉侯還下了命令,到期不能行便要殺人,若不是一場暴雨漲了水勢,說不得早年間就鬨出了亂子。”
朱元璋坐了下來,看著朱標:“你想說什麼?”
朱標掂了下手:“父皇,永嘉侯是何等強勢之人,又是開國侯,這些年鎮守廣州,雖沒有什麼亂子,可有不少官員彈劾過永嘉侯,隻不過因其功高加之許多官員顧忌其權威,不敢多言。兒臣想,永嘉侯這等人自囚前來京師,不太符合他一貫做派,若當真如此做了,定是有不得不為之的道理。”
朱元璋敲了敲桌子,沉聲道:“朱亮祖是朕抓來的降將,當年是何等的一個猛夫,開國之戰中,也立下過汗馬功勞,此人性情暴躁,蠻橫不講理。洪武三年封侯,他甚至有不滿之言,認為排行太過靠後。現如今鎮守廣州,又是領兵大將,他竟自囚赴京請罪,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朱標垂手在一側,神情甚是嚴肅:“不得不為之,被逼無奈之舉。”
一個不講理的家夥,手裡還有兵,好端端的絕不可能坐囚車裡自駕遊兩千多裡路跑到京師來。
不講理的突然講理了,那一定是沒辦法應對了。
朱元璋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若是朕沒猜錯的話,朱亮祖跑來,很可能是顧正臣抓住了他什麼致命罪證。朱亮祖可以在廣東作威作福,可麵對顧正臣,也是無可奈何。”
朱標輕聲道:“父皇,若當真是顧先生掌握了永嘉侯罪證,那這罪證,恐怕不小。”
小了的話,朱亮祖根本感覺不到威脅,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舉動。
“那就等吧,朕還不信這小子連個文書都不送。”朱元璋說完,轉了話題:“昨日你去了龍江船廠,那裡的情況可查明了?”
朱標神情有些傷感:“是因為支架沒有安裝到位,沒有做好固定,導致吊裝蒸汽機過程中發生了事故。這次損失很大,不僅折損了二十餘百姓,三個匠人,就連寶船也被砸壞,蒸汽機裝置能否使用還在評估。”
朱元璋歎了口氣:“事故如政事,不處理好了,會有更多人遭殃。具體是意外,還是人為疏忽,有定論了嗎?”
朱標搖頭:“目前刑部的人還在查。兒臣擔心,此事之後,怕會有無數奏折送上,請旨關停格物學院,禁了蒸汽機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