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善長看著綁在柱子上李存義殘缺的屍體,身心俱疲,神情儘傷地離開監斬席,深一步淺一步地朝著太平門走去。
陡然——
李善長停下腳步,目光盯著城門洞外站著的顧正臣。
人群從身旁流過。
顧正臣一步步走向前,看著憔悴到備顯老態的李善長,言道:“聽人說了,金陵事了你便去定遠,走的時候我不便送,今日來看看,權當送過了。”
李善長看著顧正臣,指了指一旁的茶棚:“請我喝杯茶?”
“好。”
顧正臣與李善長進入茶棚,落座。
李善長端著熱乎乎的茶杯,暖著冰冷的手:“我從沒想過,你會來送我。”
顧正臣笑道:“我若不來,還有人送你嗎?”
李善長微微搖了搖頭:“往日裡的勳貴,全都保持著距離,生怕被錦衣衛盯上,惹上麻煩無法脫身,倒是你——嗬嗬,說來可笑,你就是來,錦衣衛也不會找你的麻煩。顧正臣,說吧,這次來是為什麼,看我一個老頭子落魄嗎?”
顧正臣眼見李善長凍得厲害,一雙老手也有了凍瘡,便招了招手,對走過來的林白帆說了句,林白帆將煮茶的火爐搬到了桌旁,水壺提開。
看著李善長將手放在火爐上烤著,顧正臣言道:“好歹同朝為官,同僚一場,人要走了,怎麼說也該送送。”
李善長搓了搓手,抬頭看了一眼顧正臣,問道:“你從山東就開始布局,為的就是將這些人一網打儘,現在事情了結了,你的功勞在哪裡,你的爵位為何還沒有恢複?”
顧正臣伸出手暖著:“這事提前沒給陛下商議,自作主張殺了人,靠這點功勞沒辦法複爵,不過不著急,當個百戶挺好,等日後再立了功,爬上來就是。”
李善長苦澀不已:“馬克思至寶就是你最大的底氣,你不怕跌倒。我很想知道,你在布置這一場局時,就沒想過達不到目的,白白丟了爵位嗎?你就這麼篤定,背後的人一定會出手?”
顧正臣咳了聲,言道:“這種事誰能有絕對的把握,隻能走一步,試探一步。削爵是一次試探,家中變故又是一次試探,之後我想著慢慢來,將演戲帶來的破綻一點點填平,做成真的,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甚至讓人準備棺木,辦一場喪事了。”
李善長心頭暗驚。
為了一個目的,顧正臣竟做到了這個份上!
顧正臣用熱乎的手捏了捏耳朵:“隻不過後來收到了衛國公自山東發來的急報,說有兩個蠢貨奉了老夫子的命令去找佛母,希望借佛母的力量從我手中拿到馬克思至寶。”
“既然馬克思至寶對他們吸引力那麼強,我隻好加快速度,添一把火,瘋癲一番,之後去酒樓,去天界寺、神樂觀,不過是放線,降低他們的警惕罷了。”
“我相信,魚這東西,哪怕知道那裡有魚鉤,它也不會放棄餌料,不吃到嘴裡不會罷休。青龍山便是魚吃掉餌料的機會,我給它這個機會,所以——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