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遺書,這就是舍命之旅。
將官多識字,自己來寫。
軍中有很多人不識字,隻好讓書吏代筆,報上自己的名字,給父親、母親、妻子或兒女留下一番話。
顧正臣看著一個個神情肅然的將士,默然地點了點頭。
這不是一次作秀。
每一個留下的字,都可能是此人留在人間最後的痕跡。
三日,遺書寫完。
朱樉將一疊疊遺書收起,封在鐵箱子裡。
顧正臣吩咐道:“馬上要洪武十五年了,至洪武十七年六月份,若依舊沒有水師歸還的消息傳入澳洲,你便讓人將這些箱子將送到金陵,一封接一封地,交給每個人的家眷!”
“先生!”
朱樉心頭一顫,很是擔憂。
顧正臣拍了拍朱樉的胳膊,沒有說什麼,與嚴桑桑一起走開。
這是留在澳洲起始之城的最後一晚,也是大遠航之前最後的停留。
羅貫中發現自己失眠了。
不是因為畏怕,自己一把年紀了,《三國誌通俗演義》都在船上傳開了,未來《水滸傳》也會雕版發行,最大的心事了去,已經是生無畏懼。
是因為緊張與期待。
種種證據表明,顧正臣確實知道許多世人所不知的事,比如金銀島、海帶等。
如果南美存在為真,如果土豆、番薯是真,那這次遠航將值得大書特書,那創作出一本超越《三國》、《水滸》的作品,是不是就有可能了?
有機會超越過去的自己,彙聚畢生所學,寫一本大成之作,那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可以進入史書?
有誌圖王的年輕人不在了,但手持毛筆老人的心還沒死!
夜色漫長,如同不可度過。
可一點點捱下去,夜色卻又變短,最終被躍出海麵的太陽徹底踢開。
各船船長、將官集聚碼頭。
沐春將一份份海圖分發給各船船長,待所有人都領到海圖之後,顧正臣看著眾人,嚴肅地說:“出航在即,有些話我要說清楚。這次遠航不同任何以往遠航,極是凶險難測。”
“所以,航行編隊不能亂,一艘寶船、四艘大福船,遭遇風高浪急時,寶船為大福船提供防護,若遇船隻傾覆,無需顧及物資,第一時間跳海求生,等待救援!”
“考慮到海況不定,可能遭遇離散的狀況。你們記住了,無論是大福船,還是大寶船,隻要脫離了大隊伍,隻要你們認為喪失了繼續前行的可能,那船長就可以下達命令返航!”
“我不管你們返航到澳洲還是返航到何處,總之,我準許你們選擇撤退,而不是說,一定要硬著頭皮向死亡裡殺!海圖你們記清楚,所有人操舟之人、可掌舵之人務必掌握海圖!”
秦鬆、黃元壽、李子發等人一個個神情肅然。
顧正臣見眾將官沒有疑問,便抬手道:“各自登船,準備出航!”
“是!”
寶船、大福船各船長領命。
顧正臣帶人登上旗艦,對送行的朱樉等人招了招手,船入河道,進至入海口。
朱樉不舍,帶人追至入海口。
顧正臣站在船舷側,看著朱樉、蔣子傑、烏聚、鄒小篆等人,抬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喊道:“告訴陛下,若是我們回不來,那就去長江口看看!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們的魂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