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互毆刑律,隻要不死人,基本上就是笞刑,杖刑。
判杖刑,減一等就成了笞刑,笞刑再減一等,就是無罪釋放啊……
老朱雖然不知道啥是正當防衛,肯定也不會鼓勵互毆,但他的意誌,不,是古人的價值觀很明確,先動手的就是罪最重的,後動手的,隻要你有理,官府給你減刑。
這種刑令,是為了重懲先動手者,避免此類事發生。不像是某些刑令,不管因由,先動手、後動手的一起,各打五十大板。
知縣李義問明了情況,一群人都可以證明,確實是王有成先打的顧正臣,不信看他臉上的傷,隻不過王有成著實被打得太慘,經仔細檢查,死不了,也算不得重傷,隻不過臉得腫一段時間,還掉了一顆牙齒。
李義鬆了一口氣,幸虧隻是掉了一顆牙齒,娘的,要是掉兩顆牙齒,定刑就嚴重多了……
既然是鬥毆,事實清楚,李義直接就宣布了處理結果:“王有成與顧正臣互毆,按律,顧正臣打人輕傷,致人折一齒,當杖一百。念其後出手,且無端受傷,減二等刑,你可以走了。”
“我受傷了,湯藥費……”
顧正臣伸手。
“滾!”
李義鬱悶地要吐血,自己還是不夠了解這個家夥啊,看他的行事風格,簡直就是在刑律裡鑽空子,不,是在空子裡翻跟頭!
還有你,王有成!
你爹殺了人家爹,你這個當兒子的還敢打人家兒子,不怪顧正臣狠狠抽你,是我的話,會抽的你更慘,拚得減二等再挨個笞刑,也要弄你半年下不了床。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爹是死定了,你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吧,彆想著贖刑,這種罪大惡極,手段殘忍的大案,通常是不支持贖刑的。
何況大明皇帝此時需要立威,需要立規矩,安撫民心,這種惡劣的殺人案,肯定會往死裡辦,說不得還會在宣布死刑的同時,附送一份薄皮萱草、淩遲套餐什麼的。
“王有成互毆,打人輕傷,按律笞四十,就在這打吧。”
李義下完命令,轉身就走。
金大車對皂吏使了個眼色,皂吏拿起藤條、長凳,將王有成架起來就打,王有成很想喊贖刑,可惜顧正臣最後那一腳實在是太狠,震得頭皮發麻,嘴都不好使,根本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咋回事,估計是王家平日名聲不好,欺負人多,皂吏笞打起來,簡直是牟足了力抽,雖然藤條不能傷筋動骨,但打皮肉可是很疼的……
顧誠看著走在前麵的顧正臣,目光中有些敬畏,自己跟的這個老爺,手段不同於常人啊。
顧正臣沉默了一路,抵達家中時,已近黃昏。
陳氏正在做飯,母親顧氏正在院子裡與顧青青說笑,見顧正臣回來,起身剛想說話,就看到了後麵抬門板架的兩個皂吏,不由得心頭一顫。
“娘親,父親的骸骨找到了。”
顧正臣眼含淚光,將握了一路的木牌遞了過去。
顧氏接過木牌看了看,捂在胸口。
皂吏將門板架放了下來,顧誠給兩人了幾文錢感謝,送兩皂吏離開。
顧氏緩緩跪了下來。
顧正臣看著母親緩緩拉開白布,將顧青青帶至身後。
“夫君……”
顧氏看著骷髏,痛哭起來。
三日後,骸骨入殮至棺材裡,在大顏村村民的幫助下,打開衣冠塚,重新安葬……
顧氏將顧阫的木牌與自己的木牌係在一起,貼身攜帶,白天若無其事地打麥子,揚麥子,曬麥子,晚上吃過飯就回到房間裡,早早熄了蠟燭。
隱在黑暗裡,與黑暗說話。
聲音很輕。
隻有魂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