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苦澀地搖了搖頭,自己還是小看了大戶人家的管家,能派出來跟著梁家俊的,又怎麼可能是毫無見過世麵的人。
這世上的能人多啊。
顧正臣嚴肅地說:“響馬賊隻是為財,還是謀財害命,我們拿不準,若真被逼到絕境,老子寧是死,也要斷他一指!”
梁家俊擺了擺手:“事情應該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他們終究是賊,我們是官。若害了我們,朝廷豈能放過他們?眼下對外戰事已停,響馬賊的日子不好過了,他們不會輕易招惹朝廷。依我看,他們不敢對我們怎樣。”
顧正臣凝眸,對有些理想化的梁家俊說:“梁兄,他們是響馬賊,已經招惹朝廷了。”
“不同。”
“哪裡不同?”
“你聽說過商人被搶,大戶被搶,百姓被搶,可曾聽聞過官員被搶?隻要不是搶的朝廷官員,朝廷就能徐徐圖之,慢慢處置,可一旦搶了朝廷命官,為了朝廷顏麵,大軍也將掃蕩而來,他們雖是賊,但不蠢。”
梁家俊說完,便躺在床上閉上眼養神。
顧正臣喉結微微動了動,枕著雙臂躺下:“你就沒擔心過船上的其他人,他們若是失去了財物,很可能就沒辦法活命。”
梁家俊嘴角微動:“這些事,我們管不了,也管不得。要管,也是轉運使司,巡檢司,大都督府來管。休息吧,莫要節外生枝。”
顧正臣閉上雙眼,心頭不是滋味。
自己依仗著穿越者的驕傲,自以為什麼都看穿,什麼都能有個先手,可現實是,自己連眼前的書呆子都看走了眼!
書呆子隻是他的表象,是他的掩護,他的內心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漠,他將情緒都內斂起來,除了看書之外一切都漫不經心,可他始終都在注意著周圍!
穿越者的優勢,僅僅在於超前的經驗、見識與對曆史的認識,不在於人心,不在於權謀手段,不在於城府!
留在滕縣,自己或還能鬥上幾個人,可走出滕縣,就自己這點道行,還是差太多了,連眼前的梁家俊都不如!
所謂的穿越者都是萬能的,來到古人的世界就能把古人摁地上摩擦,一個權謀一個手段無往而不勝,這都是假的!
麵對這些久經風雲,尤其是活過兩朝的人物,哪一個是易予之輩?
看來,我錯了。
顧正臣深深吸了一口氣。
連一個梁家俊都能輕鬆洞察局勢,而自己卻如一個傻子,想著萬不得已時搏命。
隻是,梁家俊的做派隻是自保之道,換言之,他的理念是,隻要我沒事,其他事我看不到,我也不管。
這種思維估計與元末亂世的經曆有關。
可當真讓這些響馬賊搶了船上的其他人,顧正臣總覺得是一種恥辱,就如同鬼子進村殺人,自己乾瞪眼看著什麼都不做。
渾渾噩噩,睡至天明。
顧正臣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看著已經起來看書的梁家俊,笑道:“梁兄今日看的是《中庸》。”
梁家俊平和地翻過一頁,說:“喜怒衰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即內心不要受任何情緒的影響,保持中和狀態,才是至道。顧弟,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顧正臣起身,握了握拳頭又鬆開,平和地說:“《中庸》有雲,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也就是說,真正的誠,就是選擇至善,且堅定不渝地實行它。梁兄,我的解釋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