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太子朱標是一隻籠中鳥(2 / 2)

那一年,他十四歲。

但在這很久之前,他身邊已圍繞了一群先生,日複一日教導,這個不行,那個不準,這樣有失禮儀,那樣不合規矩。

無疑,他成為了諸多先生們渴望的樣子,溫文儒雅,慈仁殷勤,頗具儒者風範,禮賢下士,尊師重道,虛心尚學。

朱元璋滿意,宋濂、李希顏等人欣慰。

隻是,所有人都將朱標看作太子,沒有人想過,他還是一個青春少年,尚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輕人。

他的叛逆期,被他一手掐死。

他生活在框框架架裡,如一隻謹小慎微的雛鳥,看得到外麵,卻享受不了外麵的自由。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記錄著,他的一言一行,會一字不差地傳入朱元璋的耳中。

他是大明最尊貴的太子,一隻籠中鳥。

顧正臣看向明月,壓低嗓音:“陛下,百官,賓客,諭德,都對殿下寄予厚望,希望殿下有朝一日可以成為他們心中理想的君主。正所謂,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想來是這份沉重,壓得殿下疲累。至於我,尚不是朝廷官員,更不會對殿下諄諄教導,興許是這個緣故。”

朱標仰頭,麵露傷感:“確實啊,仔細想來,自我成為吳王世子之日起,身邊就沒一個人不再約束我,宦官,侍女,太子妃,諭德,賓客,讚善大夫,父皇,母後,都在告訴我,該如何坐著,如何走路,如何行禮,如何說話,告訴我什麼時辰休息,什麼時辰起來,就連與太子妃……”

“你說得對,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孤是大明太子,這些沉重是孤應該承受的,隻是有時候,孤想放鬆一下,如農夫放一放扁擔休息片刻,可孤不能,也沒有人會應許,稍有懈怠,就會引來責怪……”

顧正臣安靜地傾聽著,什麼都沒說。

此時的朱標,隻是想找個人訴說,說出心中由來已久的委屈與痛苦。

他不需要安慰。

朱標畢竟是年輕人,如一塊泥,被一群人捏來捏去,塑出他們渴望的形狀,沒有人問過這塊泥,你想成為什麼樣。

“在官員麵前,孤需要端著,在弟弟妹妹麵前,孤還得做榜樣,在父皇麵前……”

朱標滔滔不絕。

這些話,不能給賓客說,不能給諭德說,不能給太子妃說,身旁的宦官、護衛更是不能說。

顧正臣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你沒有背景,既不是出自淮西,也不是出自江浙,乾乾淨淨,說什麼,都不會引起父皇的詰問與擔憂。

明月,清風。

一口,雙耳。

朱標感覺舒坦極了,長期縈繞心頭的壓抑終舒緩了許多,看向顧正臣,含笑道:“孤說的這些話,你都記住了?”

顧正臣搖頭,堅定地說:“適才賞月太過入迷,竟忘記聽了,有罪,有罪。”

朱標哈哈大笑,衝著周宗喊道:“送顧先生回沐府。”

顧正臣行禮道:“殿下,句容距離金陵不遠。”

朱標明白顧正臣這是在說,下次想傾訴了,去句容,可身為太子,豈能輕易離開金陵,這座城,很大,大到難以走出去。

“去吧。”

朱標頷首。

乾清宮。

朱元璋沒有喚妃嬪侍寢,而是在翻閱典籍。

夜風亂入,吹起涼意。

朱元璋抬起頭,對宦官趙恂說:“去接下吧,東宮的文書到了。”

趙恂心中驚訝,聽外麵靜悄悄,並無人走動,但皇帝發了話,趙恂不敢耽誤,剛走至乾清宮宮門,就收到了東宮宦官送來的文書。

“陛下神人啊。”

趙恂感慨,將文書送至龍案。

朱元璋展開看去,裡麵記錄著東宮中秋宴中眾人的談話,幾乎完全複現了當時。

“吃飯?”

朱元璋盯著顧正臣的話,嗬嗬笑了笑:“這個小子倒是大膽,敢提咱窮困時的事。沒錯,當年咱但凡有一口飯吃,也不至於造反。”

“吃飯是治國之道?這倒新鮮。”

“沒有百姓參與的造反,成不了氣候!你是在轉著彎給朕進言,讓朕解決好百姓的飯碗問題嗎?”

“百姓不關心朝廷寬仁與嚴苛,這倒是,咱當老百姓時,隻想著多打點糧食。看得出來,你對治國一道頗有見地啊。”

朱元璋將文書放在一旁,沉思良久,自言自語道:“心肺複蘇,鍛體術,吃飯為治國之綱要,聽聞你還精通籌算學問,小子,你是越來越讓朕好奇了。沐英下了決心,要在句容安置大量韃靼俘虜,正好,你去句容當知縣,若不能駕馭好他們,出了亂子,朕饒不了你!”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