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也沒想到,因為去了一趟東宮,提了個“吃飯”問題,竟得罪了禦史台的長官陳寧。
陳烙鐵,讓你不吃飯、餓肚子的是老朱,冤有頭債有主,欺負我算什麼事?
沐英看著驚訝的顧正臣,敬佩地舉起酒杯:“你尚未到任,就已經有一個監察禦史,一個侍郎因你而下台,可謂了不得的人物。用不了幾日,你的名字將會傳遍朝堂。”
顧正臣不自然地笑了笑,隻感覺前途黑暗,舉步維艱。
陳寧是什麼人物,連親兒子都能捶死的家夥,會放過自己?何況他還是胡惟庸的心腹、得力助手,此時的老胡如日中天,坐鎮中書省一言八鼎,又會迎合老朱,這要被他盯上,今後日子怕是不好過……
我想低調,想苟到老胡全家手牽手,成群結隊欣賞菜市口午時三刻的太陽再冒頭,不想有名氣。
這個年代裡,有名氣,沒好命啊……
靜謐的夜,月光皎潔。
秋風微動,桂香盈盈。
顧正臣坐了下來,沒有點燭,就著月光,鋪開紙張,提筆寫道:“兒正臣於金陵頓首:來京途中順利,並無煩憂,身體康健,無需掛礙,不日將赴任……”
家書抵萬金!
雖說大明的驛站遍布各地,高效快捷,可驛站是專門給皇室與官府使用的,沒有“為平民服務”的可能。
彆說顧正臣了,就是一個侯爺,也不能擅自使用驛站的馬匹。
想要傳信,最常見的方式是找熟人捎帶,沒有熟人的話,就隻能找商人,付費捎帶。
路途遙遠。
不是從前慢,而是一直慢。
顧正臣不知道這封信輾轉交到母親與妹妹手中時,會用時幾個月。
紙短情長。
道不儘,鄉愁。
翌日。
顧正臣剛用過早膳,沐春已在門外,恭謹地行禮:“先生,這裡有一道題,弟子不解。”
“哪一道題?”
顧正臣含笑問。
沐春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冊,說:“一個書生住店,聽隔壁有商人分銀,不知人數不知銀,七兩分之多四兩,九兩分之少半斤,問有幾人,銀幾何?”
顧正臣看著沐春,俯身說:“既然是書生與商人的問題,那就跟我去見一個商人吧,想必他幫你解惑。”
“好啊。”
沐春自是答應。
顧正臣要帶沐春出去,沐府自然需要派個護衛跟著,張培與顧誠跟在兩人身後。
“這世上,除人心外,無不可籌算,無論天有多高,路有多遠,海有多深,隻要找到方法,都可計算出來。你要記住,籌算講究方法,就如雞兔同籠……”
顧正臣一路教導著沐春,向北走過兩條街,找到古月墨閣,抬腳走了進去。
古月墨閣的夥計見有客至,熱情迎上前。
“勞煩通報胡大山胡東家,就說顧正臣來訪。”
顧正臣看著布置古色古香,典雅不凡的店鋪,一個個架子上整齊擺放著木匣,木匣中有徽墨,牆壁上掛著山水畫,還有一些花盆襯景。
“這位公子是東家故友?還請裡麵稍坐。”
夥計找人傳話,自己則領著顧正臣等人進入西麵廳房,沏茶侍奉。
顧正臣聞著茶香,身後傳來笑聲。
“顧小兄弟,你可算是來了。”
胡大可走來,拱手行禮之間,笑著說:“中秋之日,我還差人去找尋顧兄弟,不想你們已不在寶源客棧,問掌櫃你們去處,又不告知,還以為再難見到。”
顧正臣起身回禮,心中有些感動:“胡大哥用心了。”
“這位小少爺好是俊秀……”
胡大可看向沐春。
顧正臣還沒說話,沐春搶著說:“我叫沐春,顧先生的弟子。”
“沐——春?”
胡大可心頭一驚,看向顧正臣。
在金陵城中,沐姓之人並不多,而最出名的莫過於皇帝的義子沐英,聽聞他有兩個兒子,名作沐春、沐晟。
顧正臣淡然地笑了笑,沒有解釋,隻是坐下,開門見山:“今日來找胡大哥,是有事相托。”
胡大山深深看了一眼沐春,爽朗一笑,坦然道:“顧兄弟客氣,但我所能為,絕不推辭。”
顧正臣從袖子中取出一封信,擱在桌上,用手指摁著推給胡大山:“我在金陵所識人不多,家書難遞。胡大哥久居金陵,想來認識不少南來北往的商客。”
胡大山接過,看了看書信之上寫的“山東濟寧府滕縣”,微微點頭:“濟寧府,沒問題,雖然我的徽墨不過淮,可來京師進貨經停的濟寧府商人還是認得一些。”
顧正臣起身:“如此,多謝。”
胡大山笑著擺手:“小事耳,胡三,給鼓腹樓訂來一桌菜,我要與顧兄弟好好聚一聚。”
顧正臣攔下夥計,對胡大可笑道:“胡大哥,飯菜就不必了,沐春還有課業,耽誤不得太久,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與胡大哥商議。”
“哦,說來聽聽。”
胡大可認真起來。
顧正臣敲了敲桌子,顧誠從身後走出來,拿出一個小如巴掌的木匣,打開來,放到胡大可麵前。
胡大可凝眸看去,見裡麵是白如雪如沙粒之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顧正臣:“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