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微微點頭:“陳忠死了,大概在一個時辰之前。”
顧正臣握了握拳頭,甩袖道:“帶我去!”
陳家在句容城西,一座二進院。
陳忠的屍體已經躺在了蘆席之上,白布遮蓋,陳忠的妻子陳氏與女兒陳靜身著白衣,頭纏白布,跪在一旁泣不成聲。
顧正臣安撫幾句,看了一眼仵作宋二,宋二上前掀開白布仔細查看一番稟告:“縣尊,死者喉結上有繩索勒痕,呈紫紅色,一直延伸至左右耳後,死者牙關緊閉,身上並無其他傷痕,且衣裳乾淨整齊,初步判斷,是整理衣冠之後,自縊而亡。”
衙役楊亮取來一根繩子:“這是自縊繩索。”
宋二再次檢查之後,確係為自縊。
顧正臣看著死去的陳忠,此人頗有手段,懂得利益均分,是一個能乾之人,如此之人竟然自縊,多少有些令人難以相信。
“陳氏,陳忠為何自縊,你可知情?”
顧正臣轉身看去。
陳氏悲痛不已,哽咽地:“縣太爺,今日老爺在書房看書,不準人打擾,後來衙役登門時,才進入書房,不成想老爺已是……”
“帶本官去書房。”
顧正臣走出不多遠,便至書房,門打開著。
走入房中,可以看到歪倒在地的高凳,一個長桌案,臨牆都是書架,擺滿齡籍。
桌案之上,擱著一個茶碗。
鋪開的紙張還是空白,毛筆擱在硯台旁,墨已研開。
顧正臣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一旁的《春秋》,見其似夾著東西,微微鼓起,便打開書,看著夾著的紙張,眉頭微皺。
“這是?”
楊亮有些吃驚。
顧正臣一點點展開紙張,鋪在桌案上,隻見上麵寫著兩行字:
自知罪孽深重,
唯有以死謝罪。
顧正臣看著褶皺的紙張,眉頭緊鎖,這字跡,應該是陳忠的。
“縣尊,看來這陳忠知事情敗露,選擇了自殺。”
楊亮見此,在一旁道。
顧正臣收起紙張,重新夾在書中,將書收至袖子裡,看向陳氏:“今日陳忠可有會客?”
陳氏搖頭:“我們在後院,並沒聽到有惹門。”
顧正臣起身,打開一旁的茶碗看了看,茶水沒怎麼喝,早已冷透,從桌案後走出,低頭看向地麵,拿出手帕,從地上撿起一枚形似竹葉之物。
“茶葉?”
顧正臣看了看,還有些濕潤,起身檢查一番,對陳氏了句“節哀”便離開了陳家。
回到知縣宅,顧正臣坐在院子裡,看著陳忠遺留的紙張出神。
張培有些不解地問:“老爺,那陳忠是自縊,這一點應該無誤,畏罪自殺,沒什麼可想的吧?”
顧正臣看了一眼張培,嗬嗬笑了笑,搖頭:“你隻對了一半,那陳忠自縊身亡,這應該沒錯。但畏罪自殺,可不儘然。”
張培滿臉疑惑:“他若不是畏罪自殺,又如何自縊身亡,這不是兩相矛盾?”
顧正臣晃了晃手中的紙張:“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死謝罪。這確實為陳忠所寫,但也是陳忠在告訴本官,有人在逼他自縊!”
“什麼?”
張培震驚不已。
顧正臣看著陳忠所留紙張,緩緩:“張培,試想一個將死之人,一個畏罪自殺之人,書寫下遺書遺言,為何要多次折疊,塞入書中?他既已知罪孽深重,為何不直接將這紙張留在桌案之上,讓人一眼看到,豈不是更能明他死前已有悔過?”
“這……”
張培想著,這個舉動確實可疑。
顧正臣起身,繼續:“將死之人,所留最後之言,定不會遮遮掩掩,藏匿在書中,要知這並非留給陳氏母女的家書,而是留給縣衙,留給本官看的!可以肯定,陳忠多此一舉,不是畫蛇添足,而是意有所指!你還記得那一片茶葉吧?”
“記得。”
張培點頭。
顧正臣麵色凝重:“那茶葉與陳忠杯中茶葉一致,但陳忠茶碗中的茶水根本沒動過,不可能有沏過水的茶葉落在地上,除非當時書房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則是逼迫陳忠自縋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