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
顧正臣寫了三份文書,一份發給應府,調洪武五年所有句容流放、徒刑卷宗;一份發給中書省,要求韃靼俘虜安置時間提前至九月二十五日;第三份文書發給朱大郎,避重就輕,隻了有鄉裡惡霸欺淩百姓,已被處置。
文書寫好之後,安排承發房送出。
張培看著坐在桌案後翻看堂審卷宗的顧正臣,端了茶碗走近前:“老爺,子有個疑問。”
顧正臣接過茶碗,問:“看。”
張培直言:“老爺手中握著趙鬥北、劉伯欽貪腐的賬冊,為何不直接報請朝廷,將他們治罪?”
顧正臣抿了一口茶,將茶碗擱下,看著張培:“這些賬冊乾係的並非隻有他們二人,而是縣衙三十餘吏員,還有一乾衙役、雜役。陛下懲貪手段你是知道的,賬冊送上去之後,句容縣衙將是人頭滾滾!”
張培有些不理解:“貪了,欺壓了百姓,不就應該殺掉,以雷霆手段,威懾權!”
顧正臣微微搖頭:“本官何嘗不痛恨貪官汙吏,但貪汙的根源不在於此。貪汙數量大的罪魁殺了大快人心,可那些每個月拿了一二兩好處,隻為了家人活命的胥吏、衙役呢?這些人如何都罪不至死。”
張培不話。
顧正臣起身,拍了拍張培的肩膀,認真地:“人命之事,不是輕易開口,輕易決斷。張培,你可知道貞觀之治?”
張培點零頭:“跟著沐春少爺時,聽私塾先生講起過,唐代貞觀之治,是令人憧憬的盛世。”
顧正臣微微點頭,正色道:“那你可知,貞觀四年,整個大唐判決死罪的犯人隻有二十九人。”
“什麼,這不是真的吧?”
張培有些震驚。
顧正臣嚴肅地:“當然是真的。據記載,唐開元二十五年時,判決死罪的犯人也隻是五十八人。”
張培有些難以置信。
開國六年來,每一年中被朝廷判死刑,被皇帝直接下令處死的人,絕不是數十個。
顧正臣歎了一口氣。
尊重生命,對人善良一點,有一點人性,後世中一些人動輒就噴出兩個字:
聖母。
或者是三個字:聖母婊。
出這種話的人心中必然充滿戾氣,動輒以殺為快,以死為快,隻享受痛快,卻從不思考現實,也沒回顧過曆史。
李世民殺的人少,他是聖母嗎?
朱元璋殺的人多,他是英雄嗎?
殺人,未必能解決問題,留人性命,未必就是心慈手軟。
深究問題犯罪背後的邏輯,針對性施策,才能減少犯罪,減少貪腐,而不是一味地殺戮。
曆史證明,僅憑殺戮解決不了貪腐。
顧正臣背著雙手,走至堂中:“劉伯欽、趙鬥北罪大惡極,不用貪腐之罪,就陰陽卷宗,多年冤案,他們也難逃一死。現在需要調查的問題還很多,你去把姚鎮、孫十八喊來。”
沒多久,孫十八、姚鎮進入二堂。
顧正臣看了看兩人,直接問:“我過,不讓任何人接觸劉伯欽、趙鬥北二人,陳忠的死訊,是如何傳入他們耳中的?”
姚鎮見顧正臣問,很是疑惑地:“老爺,這一點我與孫十八也感覺奇怪,兩人並沒有與任何人接觸,隻是吃過飯之後,就突然喊冤起來。”
“吃飯?”
顧正臣凝眸:“我記得,他們二饒飯食是你與十八親自負責。”
姚鎮點頭:“是我與十八親自負責,孫十八留下盯著兩人,我去打的飯,端給劉伯欽、趙鬥北。”
孫十八連連點頭:“確實如此,我們輪番值守,並沒懈怠。且兩人關押在監房儘頭,其他獄卒也走不到那裡去。”
顧正臣拿著一枚銅錢,敲打著桌案,思慮著其中漏洞,突然眼前一亮。
姚鎮、孫十八對視一眼,孫十八連忙問:“老爺,可是想到什麼?”
顧正臣嗬嗬笑了笑,對兩人耳語幾句。
不久之後,顧正臣進入監房,搬了個板凳看著劉伯欽,足足看了半個時辰,然後換了個監房,又看了趙鬥北半個時辰,直至快黃昏時,才大笑著離開監房,喚來一乾獄卒,威嚴地:“劉伯欽、趙鬥北已經交代,此案牽連應府,已非本官可裁決,明日一早,本官將具奏朝廷,將此二人轉交刑部處置,你們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接觸,違令者,嚴懲不貸!”
“是。”
眾人領命。
顧正臣看向孫十八、姚鎮:“你們二人辛苦下,看住兩人,萬不得出了意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