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殺了?
朱標對這個結果有些抵觸,宋濂等先生教導,為君者仁,不可加好惡於刑之上,《大明律》雖沒有編纂完成,但還是有《律令》可依。
按律令條文處置,該殺則殺,該放則放,視其輕重罪責,給其判決,不能因情感情緒隨意定刑,否則,要律令何用?
何況私鑄錢幣案,陰陽卷宗案,關係到的人員太多,有些人罪不至死,比如句容縣衙的一些獄卒、胥吏,他們確實與陰陽卷宗案有關,但他們是脅從,按律不當死。
馬皇後見朱標想要站出來反駁,上前一步,拿起桌案上的書信,輕聲說:“重八,你看這箭頭、方框,好是新奇,竟可以將如此繁雜的案情闡述得一清二楚,連案情走勢,調查時間,關聯之人,都標注了個明白,這種手法,臣妾以為倒可學上一學。”
朱元璋見馬皇後饒有興趣,湊至一旁看去,板著臉:“你還彆說,這東西比奏折看著舒坦,來龍去脈,一目了然。隻是這手法,咱用不著吧。”
馬皇後搖了搖頭,指著紙張:“不看案情內容,隻看這些方框、箭頭,也可填寫其他事。過段時日,標兒不是要去鳳陽祭祖,可以在這裡填上每日所到之處見聞,陛下也可以用這些記錄下一日不同時辰的安排,視朝,接見大臣,處理奏折,養神休息,用膳,察訪民情……”
朱元璋提起毛筆,在一張空白紙張上寫下安排,然後用方框或菱形包起來,以箭頭指向下一步、下一個時辰安排,連連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有了這法子,咱也不用每日袖子裡滿是紙條了。”
馬皇後盈盈一笑:“可不是,紙條塞滿袖子的皇帝,自古以來隻有你一個,紙條細碎,容易丟失,不如使用這法子,用長紙張一一記錄,掛在房中,每日晚省早思,待事完畢,毛筆穿去便可。”
朱元璋笑了起來:“這倒解決了朕的難處,這個顧正臣,新奇的法子倒是層出不窮啊。”
馬皇後婉轉勸說:“臣妾雖不曾見過此人,可聽聞好多次了。滕縣時他獻出掠子,來到金陵之後,更是以一番吃飯治國的言論令人印象深刻,如今在句容,朱家祖地,日以繼夜除弊正源,可謂一名乾臣。眼下朝廷官員青黃不接,陛下正是用人之際,臣妾請陛下珍用人才,多體其用意,善加用之。”
朱元璋伸手將大餅抓了起來,重重咬了一口,看向朱標:“你認為朕殺人,有錯嗎?”
朱標眼珠子左右動了動,上前跪了下來:“父皇,兒臣以為句容案中,主犯應殺,不殺不足以懲戒。然有些脅從、涉案之人,罪不至死,若一並斬絕,恐不符律令。兒臣想,與其殺了,不如發配至北地衛所,墾荒耕作,多打一石糧食也是好事。”
沐英見狀,跪了下來:“陛下,眼下北方邊地轉為守勢,墾荒耕作,積蓄糧食,供給軍需是當務之急。臣以為太子所言有理,多一人耕作,多一石糧食,朝廷可以少征調一些民力,於民於軍於邊地而言,頗有裨益。”
北方人氣並沒有恢複過來,許多田地依舊荒蕪。
而在這種情況下,大軍依舊駐在北麵長城一線,這些大軍吃用糧食,超過七成是從南方運轉過去的,在守勢戰略下,為節省軍費,休養生息,擴大軍屯是必然的選擇。
而擴大軍屯,就必然需要增設衛所,需要擴大兵源。
大明衛所軍士來源有四個渠道:
其一,從征。
即起事時的老部隊,老班底。
其二,歸附。
即征討天下,削平群雄,征討元朝時吞並、受降所得軍士。
其三,垛集。
垛集就是征兵,即按人口出人,一戶人家裡,有五丁、三丁、兩丁的,抽出來一人為軍。
其四,謫發。
謫發也叫恩軍,因犯罪被發配充軍。
朱標與沐英考量的,就是將句容大案之中的脅從之輩,謫發邊地,發配為軍。
兩人沒有談論顧正臣與句容案,也沒有直接反對朱元璋,而是轉移了視角,以衛所軍屯的方式,來說服朱元璋少殺一點人,多發配出去種糧食。
朱元璋拿起顧正臣送來的文書,又丟在桌案上,沉聲說:“給顧正臣傳話吧,就說朕要懲前毖後,讓他依律令判決,上報應天府、刑部吧。”
朱標、沐英心頭一喜。
沐英連忙問:“那城外的猛虎與罪囚?”
朱元璋想了想,威嚴地說:“罪囚轉給刑部,給刑部尚書吳雲、孫克義、馮冕等人傳話,讓他們專審郭家之人,徹查金陵城牆石灰石買賣一案,並逮捕應天府推官班休,問清楚,班用吉是否涉案!至於猛虎,養著也沒用處,就交給太子處置吧,吃點虎肉,補補也好。”
“啊?”
朱標愣住了,為嘛交給我,我又不需要,我身體好得很,我這就回去找太子妃商討人生至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