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意將話說過,一個婦人比劃著。
“她說,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敢管衙門的事,難道不怕死嗎?”
林琢走了過來,翻譯道。
顧正臣看向林琢,意味深長地說:“有些話不便挑明,但你也應該清楚,我若不是得了失心瘋,就一定有所倚仗。老丈,相信我一次吧。”
林琢臉色微微一變,退後一步,作揖行禮。
顧正臣的話已經很明顯了,他不是瘋子,他敢管縣衙的事,說明他也是個官,亦或是他有至親在朝廷當官。
隻有官或有官背景的人才敢管衙門裡的事。
“將他們綁起來!”
林琢決定賭一次。
反正雙溪口的百姓已經沒了其他出路,倘若眼前之人能解困,那自然是好事,若不能,大不了造反,臨死也咬下朝廷一口肉!
有了林琢發話,鄉民自然動了起來,將河泊所的人九人全都捆綁起來。
馬中終於緩了過來,隻不過左腮腫脹得很是厲害,鼻梁骨似乎也斷了,沒人給接下,渾身疼,但總算是恢複了神誌,惡狠狠地看著顧正臣:“你們這是造反!我定要告知知縣,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顧正臣走了過去,馬中畏懼地想跑,可腳上也被繩子捆著,邁不開步子,向後一動,站立不穩又摔在地上。
馬中雙手匍匐,腿一蹬一蹬地向前移動,然後看到了一雙腳,抬起頭看去,隻見顧正臣已俯下身,一雙冰冷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我很少衝動行事,但你們的所作所為確實讓我無法控製情緒。你給我聽清楚了,從現在開始,你再敢說一句話,我就拔掉你一顆牙,彆挑戰我的耐性,哪怕是我將你打死在這裡,也沒有人會為你出頭。”
顧正臣起身,沒有聽到馬中再說話。
看吧,惡人總還是需要惡人來磨,當老好人,治不了這群人。
河泊所的人被關押在了林琢家對門的院子裡,雙溪口出了十六個人,兩班倒盯著,怕這些人跑了。
夜色裡。
顧正臣望眼夜空,原本的昏暗被半月的清光掃了去。
天地一片寧靜。
“為何不睡?”
蕭成靠在柴房門口,問道。
顧正臣歎了一口氣:“我原本想微服泉州各地,可現在看來,泉州府的問題不止是官場的問題,這是從底子上都爛了,恐怕用不了幾日,我就無法再繼續使用親軍都尉府的身份了。”
蕭成仰頭:“你本就不是親軍都尉府的人,早點拿出知府的身份,也好解民之難不是嗎?畢竟親軍都尉府無權乾涉地方,名不正言不順。”
顧正臣背負雙手:“蕭成,你猜一猜,如果陛下大張旗鼓地出現在泉州府,那陛下看到的是繁華安定,萬民安泰,還是底層苦難,欺壓不休?”
蕭成不言語了。
顧正臣心情凝重。
很顯然,過早暴露知府的身份,確實有助於辦事,可不利於了解一個真實的泉州府。那些老謀深算的貪官汙吏們,很可能會停下手,按住問題,遮蓋問題。
要知道後世專家去農田考察,需要將紅地毯鋪到地裡麵去的。官員下鄉,可是需要連夜粉刷牆麵,打掃衛生,統一口徑的。
紅地毯之下,看不到泥土。
粉刷牆之外,看不到牆內。
這次打了河泊所的官員,距離暴露身份更進一步了。
顧正臣不擔心打人的後果,老朱給自己的旨意是“便宜行事”,這四個字是官場裡麵“權限最大”的四個字,它不是怎麼占便宜怎麼做事,而是不必請示,自行決定對策。
自己覺得這群人該打,那就能打。
自己覺得這群人該殺,那他們的腦袋就保不住!
雖說這旨意還不是時候拿出來,但畢竟是個護身符。不過以老朱的性情,如果他知道這些官員如此為非作歹,估計不會像自己掄錘子打臉,直接命人刨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