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尚未至街道儘頭,突然衝出一個身著布衣的中年人,麵色蠟黃,臉頰凹陷,雙手舉著,攔下了顧正臣。
顧正臣勒停馬匹,對想要驅趕的秦鬆、張培擺了擺手,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路?”
“你是顧知府吧?”
“你認得本官?”
“認得,前陣子晉江城百姓說出了個顧青天,斷案如神,為民伸冤,咱也去看過。不過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何以見得?”
顧正臣瞪了一眼垂下馬鞭的秦鬆,然後問道。
中年人嗬嗬冷笑:“我是洛陽鎮的田四口,早年間做過石雕買賣,與那林琢算是故交。可我一早聽聞,你竟將那殺了林琢的王癡放了去,還說完全是意外!你如此糊塗,枉為青天!”
顧正臣見田四口說得正義凜然,連路邊的百姓也紛紛圍了過來,低頭想了想,道:“林琢之死,實屬意外撞傷所致。”
田四口喊道:“難道就不可能是蓄意謀殺?我親眼看到有人推了林琢一把,這才讓林琢與王癡相撞!難道顧知府不將此人找出來就要結案嗎?”
“哦,你親眼所見?”
顧正臣凝眸,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田四口抬手指了指顧正臣身後的街道:“我願帶顧知府前往,說明當時情形。”
嚴桑桑看著冷峻的顧正臣,心頭滿是震驚。
昨晚,他說會有線索浮出水麵。今日,線索就主動出現了。
他不是占卜的人,卻預見了未來。
很顯然,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顧正臣看周圍的百姓看著,這種情況下離開必然會損害自己的名聲。最主要的是,此人的出現,意味著自己所有的推測都是正確的。
林琢的死,隻是將自己調出府衙的計謀!
眼看沒有線索,自己判定為意外,對方就冒出來一個人,主動送上線索。
這一切如同繩子,不斷纏繞而來,其意圖清晰明確,那就是:
將自己留在洛陽鎮,不要過早回府衙。
顧正臣微微點頭,輕鬆地應道:“既是如此,那就帶路吧。”
田四口見顧正臣撥轉馬頭,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
一艘船緩緩行進在洛陽河之上,並沒有前往渡口,而是順流而下,在靠近某一處岸邊時,挑起了紅色燈籠。
岸上的人看到了紅色燈籠,打了個呼哨,便轉身離去。
這是紅色的平安。
卜壽收到了消息,看向卜算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顧正臣的弱點就是太過在意這些百姓,想要牽製他的手腳,實在是太容易了。”
卜算子含笑道:“是啊,有在乎的東西,就有弱點。人無完人,這下他想要從洛陽鎮跑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卜壽指了指油燈:“那就一點點添油,讓他多留一段時日吧,高暉高參政那裡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卜算子自信地點了點頭:“父親放心,有漁翁在洛陽鎮,顧正臣想回府衙,一時半會做不到。”
卜壽欣慰不已,走了兩步,突然問道:“泉州衛那裡還沒消息嗎?”
卜算子搖了搖頭:“這幾日泉州衛在整頓,當值的人全都換了,並無我們的人,縱是給好處也沒人收,口風很緊,似乎裡麵出了不小的變故。”
卜壽拿起拐杖,憂心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顧正臣去泉州衛乾什麼去了。如今泉州衛內部整頓,想來與顧正臣所行有些關係。那個黃森屏,調查清楚了嗎?”
卜算子連忙說:“調查清楚了,黃森屏本就容易調查,他早年間得到過皇帝賞識,將原本來的黃元壽改名為黃森屏,老家就在這晉江城的熙春鋪市曹巷,那裡有個黃宅,便是他家,其父為黃良輔,不過已經故去,他還有個妹妹尚未成年,家裡是其叔伯在照顧……”
卜壽仔細聽著,詢問道:“可否拉攏?”
卜算子想了想,搖頭說:“黃家雖然是小戶,卻頗有規矩,內部宗族關係緊密,想要拉攏這樣的家族,並不容易。”
有些小戶倔強有骨頭,毀了容易,拉攏很難。
卜壽剛想說話,便看到卜中生匆匆走了進來,心頭有些不安。
卜中生臉色極是難看,急慌慌說:“府衙,府衙裡麵不對勁……”
卜算子嗬了一聲:“大哥,顧正臣都已經被束縛在了洛陽鎮,府衙裡麵可沒什麼官員,還能出什麼問題,你總不能指望一個師爺、幾個大頭兵去審人吧,他們可無這個權限。”
卜壽頓了頓拐杖:“何事,說清楚!”
卜中生手有些哆嗦:“府衙在審訊!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