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參政離開之後,卜家數次想要探尋周淵與蔡業消息,其目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調泉州衛軍士為你們壯壯膽,做你們的壓艙石,避免翻船?至於高參政第三次進府衙,是本官送來的,你們想在港口將我抓走,我何嘗不想將你們一網打儘?”
“卜壽,高暉種種做派,明著是針對本官,實則每次都出現在卜家瀕臨危險境地時,若說他沒有私心,沒有保護卜家的意圖,本官不信。一個行省的官員,縱要處置本官,大可先回去吊唁靖海侯,而後折返將我捉拿扭送金陵,可他偏偏急切不已,轉身說服興化衛軍士前來,這手段可不簡單。”
卜壽搖了搖頭:“高參政與卜家並無任何利益關係,你休想陷害他!”
顧正臣見卜壽咬住不肯鬆口,暫且放過,轉而問:“泉州市舶司提舉魏洪也被你們拉攏,他負責什麼?”
卜壽見顧正臣沒有追問高暉的事,放鬆了一些:“魏洪管理著泉州港內所有非水師船隻,包括藩外使臣的船隻也在其管理之下。魏洪負責提供出海的日期、船隻、名義、掩護……沒有魏洪,生意做不成。”
顧正臣正色道:“魏洪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吧,他能在趙一悔眼皮子底下幫著你們做事。不過你們也清楚,有趙一悔這個人在,你們總不能放開手腳,遲早會出問題。所以,趙一悔身陷殺人案,是卜家調離趙一悔的計策吧?”
卜壽重重點頭:“沒錯,趙一悔知道泉州港有問題,他不僅調查魏洪,還想順藤摸瓜,調查坖明山莊!這不是卜家所能容忍的事。在拉攏、遊說、威脅手段用儘之後,隻能用這種方式將其調離!”
顧正臣冷冷地問道:“用市舶司吏目黃輝的死換趙一悔離開,你們是不是也太狠心了?”
卜壽嗬嗬笑了笑,道:“你不會以為黃輝死有餘辜吧?不,此人雖然不算什麼官,卻很是貪婪,幾次伸手索要好處,又是個賭徒,私底下輸了不知多少錢!若不繼續給他錢,他竟然威脅要將事情告訴趙一悔!他唯一的用處,就是用命換海洋貿易無憂。”
原來如此。
顧正臣明白過來,黃輝算是個不開竅的家夥,吃著卜家的還想賴上卜家、威脅上卜家了。在卜家眼裡,黃輝隻是個驅口,是個奴隸,結果這小子想騎在卜家頭上作威作福,這種人早晚會死。
塵封的案件一件件揭開。
卜壽審訊結束之後,顧正臣又提審了卜秀、卜元海、卜黃等人,將一乾證言坐實,之後提審市舶司提舉魏洪,下令衙役查抄魏洪家產,同時將市舶司副提舉周翔逮捕歸案。
當卜中生被送至府衙之後,看到卜壽已交代了諸多事,卜中生終於崩潰。
這是一日極漫長的審訊,從早上開始,至日落尚未退堂,一直持續到段施敏送來卜算子,審訊終進入尾聲。
獄房。
卜壽站在監房裡,透著窗戶看到了卜中生蹣跚走過,痛苦地喊了聲:“我兒命苦!”
卜中生眼神中透著哀傷,對卜壽道:“父親,我們誰都沒跑出去,卜算子也被抓了回來。多年經營,竟落得一場空。”
卜壽老淚縱橫:“悔不該當初。”
若守著山莊那點基業,守著老宅,卜家雖然無法大富大貴,無法呼風喚雨,可總歸兒孫都能有一個安穩的日子。
可如今呢,風光不到八年就已成雲煙。
夜黑了下來,火把點燃,掛在了監房外,將甬道照亮。
黃科打開監房,守在門外。
顧正臣走了進去,看著安穩盤坐,絲毫不亂的高暉,淡然一笑:“高參政倒能沉得住氣,看來很清楚,本官無法找到你的把柄。”
高暉冷冷地看向顧正臣:“你有什麼話最好是早點講完,最多三日,行省衙署便會來人,到那時,我看你還敢不敢毆打上官,抗拒抓捕!”
顧正臣走到窗邊,緩緩地說:“唐賢平日裡身體好得很,可結果卻因為‘真心痛’而死在監房裡。高參政,你捫心自問,這些年在福建行省的所作所為,會不會真心痛?”
高暉臉色一變:“怎麼,你還想謀殺本官不成?”
顧正臣搖頭:“謀殺?嗬,唐賢死的時候誰說過是謀殺?你高參政知道唐賢死了,如此大的事為何不返回府衙找秦信要個交代,反而是心安理得跑去同安?本官有理有據,依律令杖責一個通判,不慎打死而已,你就收了我的知府印信,為何秦信代理府衙當日唐賢死了,你卻視而不見?”
“卜壽說你兩袖清風,一心為民,卜中生說你忠於朝廷,以國事為重,不計私利。卜算子說你治下有方,不徇私情。高參政,他們說的人——當真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