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斐嘿嘿一笑:“相對於府尊三日連審的辛苦,我們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麼。隻是府尊,這些東西什麼時候入庫?”
“不急,再等等。”
顧正臣合起賬冊,對黃斐問道:“你雖不是戶房老人,但畢竟入戶房有段時日了,想來對泉州府的稅賦有所了解吧?”
黃斐點頭:“這個自然。”
顧正臣起身,走了出來:“泉州府戶數、人口、夏稅、秋稅,各幾何?”
黃斐見顧正臣考校自己,自信地回道:“據洪武五年各縣人口彙編,泉州府目前有三萬九千二百六十戶,人口三十萬七千七千六十二人。官府征收的夏稅是兩萬七千石,秋稅一萬八千石,一年合計四萬五千石。”
顧正臣聽聞之後,暗暗歎息:“福建行省有多少人,多少戶,你可知?”
黃斐猶豫了下,搖頭道:“並不知詳細數目,但聽聞整個福建行省有八十萬戶,三百八十萬人口。”
顧正臣看向黃斐:“你說的數目基本是對的,可你想過沒有,福建行省八十萬戶,三百八十萬人口,一戶人口多少?”
黃斐手指掐算一番:“大致四五口人。”
“那你再算算泉州府。”
“這,大致七八口人,怎麼會這樣?”
黃斐有些疑惑。
顧正臣心頭沉甸甸的,憂慮地說:“亦思巴奚之亂十年,泉州府百姓死了無數。為何會出現一戶人家七八口,嗬,不是因為生的太多,而是因為死的太多!”
男人死多了,女人抱團。
在晉江縣、同安縣、安溪縣等地,還有不少寡婦村,不少窮苦百姓家的男人不是娶一個,而是娶三四個。
這不是好色,而是娶一個女人,很可能就是活一個女人。多娶女人對這近十年的泉州府而言是一種善行。
無論符不符合道德,這都是泉州府的現實。
亦思巴奚之亂發生在元朝末期,主要戰場就是整個泉州府,亦思巴奚是個大食人,具體來說是個波斯人。
而這場十年浩劫,便是以波斯人軍隊“亦思巴奚軍”為主的軍閥混戰。混戰結束在大明開國兩年前,距今尚不到十年時間。
而在亦思巴奚之亂後,戰亂並沒有立即停止,因為僅僅過了一年多,陳友定與朱元璋的戰爭又開始了……
可以說,泉州府的休養生息是從洪武元年開始的,而這才過了七個年頭,想要複蘇民力談何容易!想要讓泉州府繁榮起來,興盛起來,改善泉州府百姓人的生活,就必須開大海,進行遠航貿易,吸引商人與外地人進入泉州府。
人口是發展的基礎,泉州府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
這一日,晉江知縣楊琇、南安縣丞王罕、同安知縣王禛、安溪主簿侯士舉、永春縣丞蔡?、德化典史宋回、惠安禮房吏羅耕七縣官吏趕至府衙。
顧正臣坐在二堂,命人奉茶,看著坐立不安的幾位,威嚴地說:“這些日子裡泉州府出了不少事,也死了不少人。有些縣衙貪汙腐敗過於嚴重,從知縣到戶房吏員都給殺了個乾淨,隻來了個禮房吏員。”
“無妨,在朝廷沒有選派新的知縣、縣丞、主簿來之前,你這個禮房吏員便暫代知縣。一縣之事不可停,該抓的事還是需要抓起來,懈怠不得。有些話本官需要講清楚,你們最好是能記在心裡。”
楊琇、王罕等人看向羅耕,泉州府七個縣裡麵,惠安縣衙是處理得最乾淨的,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戶房吏員、刑房吏員、兵房吏員、班頭等全被砍了腦袋,還能擠出一個還算清廉的禮房吏員來很不容易……
麵對顧正臣,每個官員都是正襟危坐,羅耕、蔡?、宋回等人更是膽戰心驚。彆看眼前的年輕人長得斯文,可丫的就是個禽獸,殺人如麻。
萬一惹怒了他,可沒誰能護著自己,行省參政來了都沒用。
真正的惹不起。
顧正臣嚴肅地說:“召你們來府衙有三件事。這第一件事,便是治貪。按照朝廷規製,貪汙六十兩以上銀子者,立殺!但本官並沒有嚴格遵照六十兩這個上限,而是選擇五百兩作為上限。可即便如此,結果你們也清楚。”
“貪者無小貪!每一個都了不得,就說惠安縣刑房一個小小吏員,貪汙數目竟達到了八百貫!而這八百貫的來曆,不是敲詐便是勒索!如此之人,該殺時自不需猶豫。泉州府官吏貪汙大案,主要是因卜家所起。但還有不少牽涉到卜家之外的貪汙,本官並沒有一一詳查。”
“眼下泉州府殺了太多官吏,再殺下去,怕會人心惶惶,無人辦理政務。依我看,泉州府今年就不需要殺人了,明年再說也不遲,所以諸位莫要如此拘謹,都坐好了。”
楊琇嘴角動了動。
什麼叫今年不殺人了,這都進入十一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