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原濟、林唐臣有些錯愕。
顧正臣放鬆許多,對聶原濟、林唐臣道:“本官還以為是泉州衛轉來的文書,既然是行省發來的公文,那就不用理會了。”
聶原濟雖然也清楚文書遞送的方式有問題,可還是提醒道:“葉升是奉旨督造海船。”
顧正臣了然,讓兩人離開。
林白帆有些疑惑地問:“無視這封文書,定會影響造船,到那時,他豈不是要怪罪到老爺頭上?”
顧正臣淡然一笑:“這文書是從行省衙署發來,這本身就違背了驛傳規矩。他葉升巡察衛所,不是巡察府衙,一應文書都應該自衛所或臨時軍帳中發出,不可能經行省。這文書偏偏與衙署文書一起送來,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林白帆想不明白。
顧正臣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吸了兩口涼氣,才說道:“葉升去了行省衙署,與參政見了麵。”
林白帆不理解。
葉升要造船,自然不能僅僅征調軍士,軍中雖有匠人,可畢竟匠人數量有限,找行省征調民匠協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顧正臣嗬嗬一笑:“你怕是忘了,老爺我可是得罪過行省的陳參政、高參政,以他們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想到,葉升這封文書送過來之後,我不會理睬。這樣一來,他們隻需要在葉升耳邊說幾句話,比如顧知府此人如何如何,下達文書不可能聽命行事之言,就足夠讓葉升以我為敵。”
林白帆驚訝不已:“這簡單的文書裡,還藏了殺人計?”
顧正臣走了一步,腿肚子頓時打顫,隻好又坐了回去,歎道:“官場裡什麼事都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興許是我想多了,但泉州衛此時不能動,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儘快站起來?”
林白帆看著顧正臣,認真地說:“正常恢複,至少要七日。有個法子,兩日便可恢複。”
“什麼法子?”
顧正臣問道。
林白帆咧嘴道:“再跑個十裡路……”
顧正臣瞪大眼,恨不得將林白帆踢出去。
沒看我連站都站不住了,還跑十裡路,你咋想的。不過,貌似這確實是最快的法子,但要命啊……
可眼下事多且繁,顧正臣沒辦法一直坐著忍受動彈不得的處境,隻好強忍著疼痛起身,一顫一顫地走出門,張希婉心疼地勸說休息。
顧正臣苦澀地對張希婉說:“我也想休息,隻是眼下事太多,開海之事,泉州衛訓練之事,七縣之事,社學教化之事,還有這營造安置之事,大意不得,一旦出了問題,可沒人能替我擔著。”
全權負責,本質上等同於全責。
在威風凜凜的背後,承擔著一切的責任。
現在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行省參政得罪了,禦史台得罪了,還有平涼侯費聚,眼下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多一個未來的侯爺葉升。
得罪人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當官沒有幾個不得罪人的,但凡有立場的官員,就一定會有政敵,關鍵是不出岔子,不落把柄。
不盯著,不行。
顧正臣強忍著酸疼,一步,一步走著,張希婉也知顧正臣肩膀挑著的東西太多太重,隻好在一旁攙扶著。
不敢發力,一發力就疼得酸爽。
顧正臣走了幾步,喘息著平複呼吸節奏,然後對張希婉說:“林誠意是惠安女,她的爺爺與奶奶先後離開,當初我進入泉州府時,曾到過雙溪口……”
張希婉攙扶著顧正臣,輕盈一笑:“夫君不用解釋這麼多,妾身還信不過你?”
對於顧正臣的品性,張希婉很是相信。
在句容時,劉倩兒算得上溫柔體貼,美貌動人,惹人憐愛,可顧正臣在最後,隻將劉倩兒當做了妹妹照顧,並無男女之情。連劉倩兒他都不願收入房中,又怎麼可能會相中其他女子。
顧正臣走動著,逐漸適應了疼痛:“說這些,不單純是解釋,而是希望你能幫助下惠安縣百姓。惠安縣山多地少,營生不多,那裡不少百姓以石雕為生。在請動掃地僧月空當泉州衛教頭之後,夫君給朝廷上了文書,並給天界寺的住持宗泐,長老如玘去了信。”
“若沒有意外,皇帝會準許重建南少林寺,而這對於佛門來說是好事。一旦佛門決定資助月空,那這南少林寺必然需要大量石雕。而這對於惠安百姓,則是一個脫貧的機會。若能讓宗泐對惠安石雕產生好感,說不得日後會尋這裡的石雕匠人北上……”
張希婉聽明白了。
顧正臣想要利用重建南少林寺的機會,將惠安石雕的名聲打出去,建造一個類似於紡織的產業,借此讓惠安百姓過上好日子。
用儘心思所籌劃的一切出發點與落點,都是這裡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