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沒想到,程令禹會將最關鍵的後半程安排給自己。
他應該考慮很久了,到盤問桂綾花時,沒用自己,而是他來搞臭對方,應該就已經下了決心。
可能是覺得,大部分策略都是自己想到的,自己應該更有心得走好下半程。
看著隻有自己能看得到的他的鼓勵眼神,陸銘隻能輕輕點頭,起身,要求質疑王伯的證詞。
證人席上,沒有人。
陸銘走上去麵對陪審員,“王伯的證詞,雖然沒有被列為傳聞證據,但是,這不代表他的證詞就是真實的,就是可信的,這一點,請各位陪審員注意。”
“反對!”山經飯站起身,“反對辯方毫無根據的質疑警方錄取的口供。”
陸銘點點頭:“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王伯,在口供裡,將殺害孩童們的經過描述的太詳細了,這根本不可能!”
山經飯又站起身,“反對,我研究過相關案例,很多變態殺人犯,對自己的殺人經過,都會記憶的特彆清晰。”
陸銘看向他:“但是,王伯口供裡,幾乎殺死每個孩童的經過都差不多,都是按倒在地上,亂刀捅死,我認為,連環殺人犯,他們會認為,殺人是一種藝術……”
“反對,反對控方猜測性定義!”
陸銘蹙眉看著他:“山經飯大律師,你認為,王伯的口供很可信?”
“以現在的證據看,毫無疑問的!”山經飯點點頭。
陸銘看向馮學範,“庭上,控方請求傳召21號證人!”
21號證人,就是帝國科學院皇家大院士,文載緒文教授。
山經飯心裡笑了笑,這就是困獸猶鬥吧,這位文教授,想出的辦法檢測到了地下室的血跡。
但問題是,自己現今也沒否認地下室裡那些是人類血跡。
而且,自己認可的,就是王伯殺了人,這才留下了血跡。
這位文教授,在科學界是泰山北鬥,但上庭說幾句廢話,能改變什麼呢?
陪審員裡,大概也沒幾個,知道他是誰,在科學界是什麼地位,嚇唬誰呢?
證人席上,文教授還是白大褂,花白長發披散,恐怖博士的風格。
“文教授,聽說今天您給我們帶來了一組實驗,是嗎?”陸銘走上前問。
“是的!”文載緒不耐煩的看著陸銘,滿臉不要說廢話的表情,但是,他還算知道事關重大,法庭也是莊嚴之地,沒有太任性。
陸銘看向馮學範,“法官大人,我請求關燈,播放一段科學實驗的短片!”
山經飯立時起身:“反對!我不清楚控方的意圖!”
馮學範對兩人招手,等兩人走過去,馮學範看向陸銘,目光裡有詢問之意。
“法官大人,我這個實驗,對本案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如果大人看了短片後,覺得是在浪費法庭的時間,我願意接受懲罰!”
馮學範點點頭,對山經飯道:“我們看一看。”
山經飯無奈,因為這位文載緒教授,從最開始就在控方證人名單上,所以,對方並不是突襲,但自己打聽了,原來地下室檢驗出血漬的技術,是這文教授鼓搗出來的。
把這文教授放證人名單,應該是控方例行公事,可能,也是開始申請搜查令的需要。
卻不想,對方有個什麼實驗短片。
不知道弄什麼名堂,隻能先看看再說。
很快,大量工作人員搬來了笨重的放映機,更用支架架起了一塊不大的雪白布幕。
法庭內,很快燈全部熄滅,更拉上了所有厚厚窗簾。
包括陪審員在內,雖然沒幾個沒去看過電影的,但很多人還是第一次看到現場如何放映電影,都很好奇。
很快,銀幕上出現了圖像,沒有聲音。
現今電影已經過了默片時代,但還沒有真正同時收聲的攝影機,需要用磁帶另外錄製配音,和影片一起同步播放。
而這個短片,顯然是不需要配音。
就見裡麵,是一個青年男子,對麵,是一個刑架似的東西,上麵綁著一個人形模具。
山經飯眼神立時一凝,他馬上意識到問題所在,這個房間,和案發的地下室很像,刑架,也是那照片裡一模一樣的刑架,擺的位置都完全一樣,人形模具綁在刑架上的姿勢,也和那照片上男童一模一樣,模型的大小和男童也差不多,而那拿刀的青年男子,和加藤正一身形差不多。
這時,就見那青年男子,拿著刀一刀刀捅下去,那順序,姿勢,刀捅的部位,都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模型很快噴出紅色血水,有的噴到了牆上,有的灑落地麵,更有滴滴答答,在刑架旁邊,形成了一個小血泊。
鏡頭拉近,慢鏡頭一點點展示這些血跡形狀。
山經飯皺著眉頭,隱隱的,心裡有些不安。
然後,鏡頭一閃,又是同樣的青年男子、刑架和模型,但現場是乾淨的,顯然,是實驗重新開始。
大概重複了十幾次青年男子的行為,以及近距離播放了四周場景留下的血液痕跡後,短片戛然而止。
很快有人拉開窗簾並開燈,這個庭采光不太好,是以白天也需要開燈。
但工具之類,並沒有帶出去,顯然還可能有用。
“文教授,這樣的實驗,你們進行了多少次?”陸銘問。
“一百多次吧!”
陸銘轉向馮學範,“庭上,我請求將這一百多次實驗結果的最終照片呈庭。”
山經飯立時站起身:“反對,法官大人,文載緒教授作為證人,我們聽取的,應該是他的證詞,這些實驗,和實驗結果,到底意圖是什麼,控方一直在隱瞞,我請求暫時休庭,由控方向我們說明他們的實驗意圖是什麼。而且,這些證據能不能呈庭,也是疑問!”
陸銘神色嚴肅,“法官大人,文教授作為我們的專家證人,早就進入了證人名單,他提供的實驗,可能會是改變帝國刑偵曆史的重要實驗,我希望,能在庭上給與完整展示,至於該實驗結果,最終會不會被采納,睿智的法官大人和智慧的陪審員們,自然會給出明智的答案!”
馮學範沉吟著,又看看文教授,終於點點頭,看向陸銘:“好,但如果你的實驗結果是在故弄玄虛,借用文教授的名聲來胡攪蠻纏,我會判你蔑視法庭!”
“謝謝法官大人!”陸銘微微躬身。
山經飯咬了咬牙,但也沒辦法。
很快,厚厚的一摞照片,被送到了法官席以及陪審團席,也有一份,送到了辯方席位。
山經飯已經大體知道是什麼,咬咬牙,拿起照片慢慢翻開。
陸銘靜靜等著,眼看大家都看得七七八八了,有的陪審員已經不耐煩,不知道一直看著這些血淋淋的照片做什麼,而且,還是一百多張。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大家可以看到,如果我說,這些照片裡,血液濺射的痕跡都差不多,大家應該認可吧?”
自沒人會回答他,陸銘這時候,做個手勢,有工作人員上前,開始在那雪白銀幕上掛上一張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一張熒光斑駁的照片,其餘的,便是那些實驗血水濺射的照片。
“大家看,這些熒光最亮的痕跡,和這些模擬血跡,是不是很相像?”
陪審員和馮學範都看過去,確實,那斑駁熒光痕跡,和模擬血液濺射痕跡,極為相似。
“文教授,這是為什麼呢?您可以解釋一下嗎?”陸銘看向了文載緒。
文載緒等得昏昏欲睡的樣子,這時候睜開眼,“能為什麼?殺人的那張照片,是真的唄,這個實驗,就可以證明,加藤那小子,殺人了!”
陸銘無奈,本來想跟他準備證詞,他說什麼都不需要,自己想換證人,用和文教授一起合作的那位資深醫生來做證人,那位要儀表有儀表,要德行有德行,要專業性,應變能力,更是沒得說。
結果,文老頭直接翻臉罵自己不是東西,過河拆橋,有好玩的事情,老頭子儘心儘力幫你玩了,臨門一腳你不要我了,你是人嗎?
那醫生也有點懼怕文教授,最後,隻好用了文教授,不用更新證人名單,也算有這麼一點好處。
那邊,山經飯立時起身,“反對!反對證人毫無理由的汙蔑我的當事人!”
“小子,你先坐下,坐下!”文教授做著手勢,仿佛這個法庭上,他才是指揮棒,看向陪審員席,“你們啊,有幾個腦袋開竅的,跟你們說,真費勁,但我還得說,無聊死!”
陸銘苦笑,總不能自己反對自己的證人。
山經飯本來想反對,但見老頭不可一世那種在座都是垃圾的樣子,想了想,又慢慢坐下。
而且,法官席上,馮學範正低頭喝水裝看不到老頭的表演。
自己反對,肯定也是無效。
“你們看到的,有熒光反應的那張照片,就是在加藤那小子家裡地下室裡拍到的,熒光最亮的部分,就是最後的血跡,照片裡的可憐孩子,是被那家夥最後殺的人……”
山經飯立時站起,可見馮學範對他擺手,那意思,趕緊讓他說完,你盤詰他的時候再發力。
山經飯咬咬牙,又坐下。
老頭卻突然盯著他,“沒事,你來,我就說他是殺人凶手,你反對是吧,我給你講清楚!”
“但你小子,算是有點腦筋的,看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懂我在做什麼,也就這些陪審的,一群傻子,你才能騙的他們提溜轉,你小子,心裡總笑話他們是傻子吧?”
聽前麵山經飯正覺得這老頭,把陪審團得罪光了,也是自己作死,科學界泰山北鬥又怎樣?庭上最不該得罪的你全得罪了。
可聽到最後,山經飯臉色一變,立時起身,“反對!庭上,我強烈反對證人對我的惡意揣測和侮辱!”
馮學範咳嗽一聲,“文老,您還是進入正題吧……”皺眉看了陸銘一眼,意思你管管你的證人,我惹不起他,回頭蔑視法庭給你用上,關你個24小時。
陸銘看著文教授,心裡歎息,文老先生這種人,你以為他真是一門心思鑽研科學,不懂人心?
那才真是太淺薄了呢。
明顯,在打擊山經飯呢,這老先生自己牛逼轟轟有牛逼轟轟的資本,當那些陪審員回去合議知道這老頭到底有多牛後,那麼老頭指責他們沒腦子,根本就沒什麼,全帝國,有幾個能被這老頭認為有腦子的?
甚至,這老頭庭上能罵他們幾句,以後這一輩子都是個值得吹牛皮的榮耀了。
但他說這些陪審員會被山經飯這種律師騙,山經飯心裡在笑他們傻,那陪審員們,心裡可就不得勁兒了,憑什麼啊?
加之老頭一看就狂妄的不屑於說假話,肯定是真這麼認為的。
那山經飯這王八蛋,說不定真把我們當傻子。
越想,陸銘越是無奈,自己還是年輕啊,這些老人精,真是比不了。
那邊,文教授又看向了陪審席,“你們就這麼想,那熒光最亮的部分,就是血液痕跡,再和那一百多張照片比比,是不是,形狀都很像?我做了個實驗,就是做出了個模型,模型人裡麵,血管和人體一樣,裡麵流得是紅色藥水,但壓強,和人體血管是差不多的,包括動脈和靜脈不同的壓強,皮膚韌性等等,都和人體相似,模型大小,和加藤那小子殺人的照片裡可憐孩子是一樣的,做實驗的人,個頭和加藤差不多,每次刀下去的動作和部位,都和照片裡一樣,然後,你們發現沒有,血液濺射的痕跡,和加藤家地下室裡的痕跡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