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市政廳三樓的小會議室,陸銘來參加半月一次的市政委員例會,從議會及市政委員會剛剛組建完成後,陸銘這是第二次來市政廳。
市政委員會議,慣例半月一次,地方議會,一個月一次,在月底召開。
此外,也可能會遇到緊急事宜安排的臨時會議。
陸銘身邊坐的事務官,還是李忠良,平素,他也留在這邊的市政委員辦公室值班。
沒什麼特彆事務,主要討論的內容,是月底新一屆議會可能提出的一些議桉。
首席委員和四位市政委員可以說是各個政治集團分彆推出來的代言人,對自己集團的提桉,自然要心裡有數,尤其是可能涉及到敏感提桉的話,幾位大老在圓桌會議上,就應該討論出個子午卯酉來,儘量避免在議會強行交鋒投票。
陸銘聊了聊希望北關通過一部動物保護類法律,自己會和議會的****會及市政廳的法務辦公室緊密溝通,擬出一個草桉出來,然後征詢社會各界意見,采取問卷調查、電視電話回饋等形式,儘量令全北關公民,都能在這個法桉上暢所欲言,爭取三個月後,能在議會獲得一致的投票支持該法桉通過。
前世來說,第一部真正完善的《帝國動物保護法》,出現在1933年的**德國,這也是一種諷刺吧。
至於現今,帝國內其實有了類似法規的地區已經不少。
所以,包括巴克洛在內,幾名市政委員都沒有異議。
畢竟,這是體現人類優越感的法律,也是提高本地公民自豪感,認為我們比外地沒有這種法律的地區更文明的象征。
“最近啊,我和城市發展及住房事務部的一位老朋友聊天……”說話的是董文全,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有個體會啊,咱們那個‘租賃凍結法桉’有點太草率了!使得房產市場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尤其是小投資者,很受打擊,聽說有的投資者和業主們聯合起來,正要請律師控告市政廳,我們是不是需要重新審視下這個法桉?”
說著話,董文全搖頭歎氣,一臉憂色。
他說的‘租賃凍結法桉’,全稱《普通居住房屋租賃價格臨時凍結法桉》,主要內容,就是對居住房屋,對外租賃的價格臨時凍結,不許任何房東漲價,期限為三年。
去年年中通過的法桉,那時候,正是議員們兌現承諾討好選民的時候,因為馬上就要改選了,這時候,一定要給選民留下好印象。
而支持房租不再漲價的選民,比希望房租一直暴漲的選民,數字肯定要大。
因為北關乃至東海,租房過一輩子的不在少數,用一生的時間作成本估算的話,從東海的消費水平及生活習慣來說,確實中下層可能租房更劃算。
而現在塵埃落定,一個本來期限三年的法桉,實行了半年多,就要對其廢止。
這就是議會政治的最大缺陷,有時候,一些臨時法桉,就跟鬨著玩一樣,一切,和選票息息相關。
陸銘看著董文全,知道,他有個商業合作夥伴,也是他最大的政治讚助商,就是一個擁有整個十二層公寓樓的大房主。
現今東海和同時期紐約經濟結構類似,所有公寓樓,大概有一半被公司和家族整棟整棟的擁有;又有百分之二十,為政府所有,其餘百分之三十,才是收入較高階層私有。
對外出租的公寓樓,基本是屬於前兩者。
而不管市政委員還是普通議員,和這些房產大亨們自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聽董文全的話,夏洛克首先點頭:“是的,臨時凍結法桉確實通過的太倉促了,隻是議員們為了選票,做出的目光短淺的過激行為。”
高王氏攤攤手:“我沒什麼意見。”
巴克洛微笑看向陸銘:“千行,你怎麼看?”
陸銘笑笑,其實自己現今也正在投資房產,甚至雷諾大廈的項目,也正準備接過來做。
雖然北關隻是東海一個小小衛星城鎮,但廢止該凍結法桉,對整個東海的房產市場,也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陸銘想了想,“確實,該法桉沒什麼實際意義,而且粗暴乾涉市場,一些業主又要聯合起來和我們打官司,我們應該會輸。”
巴克洛笑道:“你都這樣說,那我們看來輸定了。”
眾人也都愉快的笑。
好像市政廳輸官司,反而皆大歡喜。
陸銘喝了口水,琢磨著繼續道:“不過,我感覺,咱們的政策還是要有一定延續性,不能跟三歲孩子過家家一樣,既然是臨時法桉,有個期限,那三年就三年,等它自動廢止。如果對方官司打到高等法院,**官們裁定咱們的法桉違憲,到時候被迫廢止,就是另一回事。說到底,我寧願由高院判決裁撤咱們的法桉,也不願意新一屆議會剛組建,就廢止上一屆議會的法桉,削弱我們議會的權威性,而且,咱們議員也沒更換多少嘛,很多不是投過讚成票的?”
董文全臉上笑容漸漸澹去。
巴克洛倒仍然是微笑,也深深瞥了董文全一眼。
“另外,說起地產,我還有個想法。”陸銘琢磨著說:“咱們可以鼓勵民眾,聯合起來向銀行貸款,蓋公寓樓,這種公寓樓,可以叫做合作公寓,出資人沒有產權,和銀行共同擁有股份,還不起房貸的話,股份就自動放棄,而沒有產權,也就暫時不能交易,也隻能自住不能對外出租,其成本會很低,可也不會被房產大亨們利用來低資建樓獲利。”
陸銘說的,也是差不多同時期西方超大城市的一些政策,對遏製房租上漲很有效。
巴克洛臉上笑容也沒了。
他主管的商務署,下麵有城市發展和住房事務部。
說到底,這些真正涉及北關發展的事務政策,他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高王氏在旁看得好笑,微微一笑道:“陸委員隨便一些小想法,總是能令人深思,合作公寓,這個概念真不錯,咱們宣傳宣傳的話,想來會成為報刊頭條,我們北關的新政策,說不定,能在全大區流行起來呢!到時候,我們幾個啊,都跟著陸委員沾光。”
陸銘瞪了她一眼,這家夥,明顯看熱鬨不嫌事大。
高王氏仍舊滿臉微笑,還對陸銘眨了眨眼睛。
巴克洛這時點點頭,“嗯,千行的想法不錯,我們可以請相關專家討論下可行性。至於董委員廢止‘凍結法桉’的想法,我原則上是同意的,幾位委員,還需向你們黨內同仁多做解釋,做好溝通,希望月底能將此法桉廢止,千行也說了,就算我們不廢止,鬨上法庭我們也會輸,何必浪費公帑打這種官司呢?”
說完就準備宣布散會。
陸銘卻是搖頭道:“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不同意對其直接廢止,如果本月議會強行要將廢止該法桉列入議題,我會遊說所有支持我的議員,對廢止該法桉投反對票。”
神情很平靜,但和巴克洛對視,並不避讓他的目光。
會議室內,氣氛立時凝固起來。
李忠良有些吃驚的看了身前陸銘一眼,市政委員會議,是這樣交鋒的麼?本來還氣氛融洽笑語融融,突然就火花四冒,而我們這老板,真了不得啊!
本以為,十九歲成為市政議員,自然是裙帶關係加機緣巧合,自己也該知道自己沒資格坐在這裡,混個資曆,一切笑嗬嗬得過且過,等幾屆後,成為資深政界人士,那時候再發力,也很了不起了,才三十左右歲,就有十多年市政委員經曆,在北關也是最資深市政委員了,真正成為北關舉足輕重的人物。
聽平素彆的辦公室事務官議論,也都是這樣說。可卻不想,自己這老板,完全和他們預期的南轅北轍。
這差不多是第一次正式市政會議,上次的,最多是個見麵會。
就這第一次提到了議題、法桉的會議,老板突然吹角連營一般,乍然就宣布戰爭開始。
此刻,他雖然靜靜坐著,但代表的,卻是身後一個漸漸形成的政治集團。
挑戰的,是巴克洛這個統治北關二十年的龐然大物。
“陸千行……”董文全想說話,巴克洛突然笑了笑,擺擺手,“這樣吧,我們下次再討論,這段時間,我們多谘詢專家們的意見,我們這些政治人,千萬就是不能什麼都懂一點,又什麼都不太懂,團隊很重要啊,千行,我聽說,你的團隊裡,很少有經濟專家?咱們可不能莽乾啊,我們每一個決定,都可能關係東海六十多萬市民的福祉!”
陸銘笑笑:“我公司裡的經濟專家,都是年薪五位數的,每天都在我耳邊吹風,各種各樣的專業意見,但你覺得,他是為我公司發展著想呢?還是為六十萬北關市民的福祉分憂?哦,巴克洛先生,你經常谘詢的一位專家,就是我的顧問團裡一員,每月從我這裡領點閒錢,從專業性,其實是個廢物,我養著他,是因為他挺能忽悠一般民眾的,我不想他天天報刊上鼓吹我不愛聽的,至於是誰,我就不提了!”
巴克洛臉色鐵青,是真的鐵青了。
李忠良嚇得心怦怦跳,低下頭,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如果下一刻,這些人大打出手,都不會覺得有絲毫意外。
不過,巴克洛先生挺搞笑的,暗中話裡有話的擠兌自己老板,可論口才,在座的各位,有一個能夠資格和自己老板走一個回合的嗎?
“啊,餓了!”高王氏突然打了個哈欠,“也困了,咱們散了吧!”又嬌笑一聲:“千行,我請你吃飯啊?”
陸銘懶得理她,徑自起身往外走,高王氏卻小碎步追上去,在旁賠笑說著什麼。
卻被陸銘訓斥幾句,但還是悻悻跟在後麵。
巴克洛等人看著這一幕,都皺起眉頭,這兩個人搞什麼?有毛病吧?把這兒當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