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2 / 2)

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這位年輕君王遠超年齡的胸襟與手腕,確確實實比自己揣測到的還要多上許多,一時心中百感交集,隻恨不得立刻做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以表忠心。

嬴政微微頷首,對於神畫所展示的秦國來日之預言畫麵,他深信不疑,內心雖悲痛震怒不已,但自從少年時期接連經曆一件又令他憤怒之事後,他便慢慢學會了獨自排解情緒,如今早已習慣養成自然。

他深知,人愈在暴怒之時,愈容易被暴怒支配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往往無能者才會動輒暴怒,因為無須動用智慧去控製它。

至於李斯,他一開始確實動了殺心,但一遍遍回想畫中細節時,他發現了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自己去世之時,李斯名義上雖為左丞相,統籌九卿之事,但那趙高竟一人身兼數職!

他通過此事敏銳地察覺到,來日統一後的秦國已暴露出一個弊端:開郡縣製先河而無古例可循的統一帝國,將使皇帝的權力高度集中,遠遠淩駕於百官之上。

因此,畫麵中頗得自己欣賞信任的趙高,表麵上行中車府令之職管理皇帝的出行車馬,又兼行符璽事保管國之玉璽重器,可實際上,他還兼管著君王的安全保障與後勤、掌管皇宮宿衛、文書管理等職,儼然還是半個隱形的郎中令!(1)

表麵看起來,當時李斯的丞相之職固然比趙高的職務要高上不少,但丞相管轄之事多為公事,且需得君王首肯才能施行。

而趙高卻是君王身邊的近臣,手握皇宮衛尉調動之兵權,又能利用寵信在君王身邊收買人心安插勢力,所以他這個宦官手上的實權,在關乎君王之事時,卻遠遠大於隻涉國事職務的李斯,畢竟自古“縣官不如現管”。

換而言之,若把二人的處境換一下,假設李斯是野心勃勃的奸相,在出巡途中想勸忠臣趙高共謀篡位矯詔之事,想必當場又會是另一個結果了,因為他以丞相之職根本無法扣留詔書,也接觸不到皇帝印璽,更遑論隨行衛尉身為皇帝護衛,是絕不會聽丞相調令的。

而此時的嬴政以旁觀者的身份,清晰地意識到,不管是趙高犯法而免其處罰,還是他後來無限膨脹的隱形權力,都是自己這個君王濫用權力賦予他的!

而這一切意味著,秦國後來的製度有重大缺陷!君王發出的法令缺乏審核監督流程,才會讓身邊佞臣鑽了空子。自己在世之時尚且如此,何況胡亥那草包?

這般前因後果一想,再加上李斯並無主動謀亂之心,又在神畫中為堅守立場而下場悲慘,且結合他一貫出色的能力和忠心的表現,嬴政難免生出幾分憐才之心。

至少他能斷定,隻要自己還活著一日,李斯便會老實一日,且先留著觀察吧。

至於趙高,他前幾日似乎聽過這名字。

他瞥了一眼披頭散發、哭得涕淚橫流的李斯,道,“你且回去吧。”

李斯躬身猶豫道,“那胡亥公子之事..”

“寡人自有安排。”

李斯又遲疑道,“王上,您與臣皆能聽見九公子之心聲,又能通過九公子之心聲窺見神跡,不知他究竟..”

嬴政劍眉一挑,“明赫之事無須多想,你隻需要記住,他是個極好的孩子。”

李斯心頭一顫,“喏。”

待李斯走出殿門,嬴政這才又召蒙恬進來,邊往案前走邊回憶道,“你可還記得,前幾日寡人命各處抄習新律法,六尚曾呈來一份字跡極佳的抄本,寡人一時有些記不清了,那抄習之人可叫趙高?”

六尚源於秦,是專門服務君王的專屬部分,分彆有尚書、尚衣、尚席、尚冠、尚食、尚浴,尚言下之意便是“掌管”。(2)

蒙恬忙回道,“稟王上,臣記得的,那抄習者確是叫趙高,當日他還隨尚書郎來殿外等候了,不過王上並未召見。”

嬴政緩緩跪坐,執起一卷竹簡,蒙恬忙上前研墨,聽君王狀似隨意問道,“哦,你既見過他,不妨說一說對此人的印象。”

蒙恬慢慢便碾動鬆煙墨條,邊回憶道,“臣候在殿外時與他攀談了幾句,得知此人祖上是趙國宗室旁支,其母年輕時觸犯律法乃戴罪之身,適逢長平之戰趙國大敗,向大秦獻俘時便抓了些罪犯充數,趙高之母也在其中,來了秦國後被一並收進隱宮勞作,後來管理隱宮的小吏娶了這女子,才生下趙高及其弟趙成。”

嬴政頭也不抬道,“那他便是出生於我秦國之人了?”

蒙恬生性本善,以為嬴政是想考核提拔趙高,有心為印象極佳的對方說上幾句好話,便笑道,“是的,說起來他其實也算秦人。趙高此人十分刻苦勤奮,一開始在隱宮做雜役,後來他自學識字背律法,通過學室律法考核被授為史,以一手精妙的刀筆之文進入少府,擔任尚書卒史。臣聽尚書郎誇他不但精通獄法,書法一絕,騎射之術亦十分精湛。”

嬴政翻看著竹簡,又問,“尚書郎那日既將他帶來章台宮,便是有心在寡人麵前舉薦他了,你覺得,此人適合在何處任職?”

他說得隨意,蒙恬卻如臨大敵,忙躬身道,“臣不敢僭越妄議此事..”

“無妨,寡人恕你無罪,說吧。”

蒙恬這才斟酌再三,將磨好的墨推到嬴政右側方,小心翼翼道,“臣當日觀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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