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忙打起精神,換了一副播音腔:“這件事,如果從斷案的角度、從公道的角度,去尋求問題的解決之法,那將毫無辦法。”
“然而,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隻去考慮如何解決他們麵臨的危機。那就能豁然開朗了。我們隻要……”
教自己妻子本事,楊沅哪能不儘心竭力。
他耐心解釋道:“這個危機中,所有的症結,其實最後都集中在一個人一個點上,那就是坤泰和坤泰的貨。”
鹿溪認真地點點頭,確實,隻要解決了這個人的問題,所有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坤泰的難處,解不了。
但她確信,二哥既然這麼說,那他一定是有辦法的。
鹿溪相信二哥也不會對她負心,但她不想一輩子隻靠二哥的寵愛和庇護立足於楊家。
她要做個有底氣的女人,而要做到這一點,她就不能隻是一個廚娘。
楊沅道:“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有求司’不必拘泥於任何一種,隻要能解決問題,那就是好辦法。”
“如果這個辦法。還能讓我們獲得更大利益,那我們又何必去做調解人呢,為什麼不能入局中去?”
“我們也入局中去……,解決坤泰那批木料的難題……”
鹿溪喃喃幾句,兩眼漸漸地亮了起來。
“二哥,你是說,由我們借貸給他,從而解決這個難題?”
“利用坤泰在暹羅的商路人脈,我們出本錢,我們賺利潤。”
鹿溪一邊想著,一邊順著這個思路捋了下去。
“坤泰現在隻求度過難關就好,所以頭拱地他也會全力促成這樁買賣。”
“嗯……,隻是,如果讓我們幫他補上海難的虧空,恐怕利潤就沒多少了。”
鹿溪眼珠一轉,又提議道:“我們需要讓他簽一份契約,向三佛齊船主索賠成功後,那錢要歸咱們。”
“還有,既然他還有錢求助於‘有求司’,那就是爛船還有三斤釘了,這三斤釘,我們也要!”
楊沅聽了忍俊不禁,這丫頭,還真有經商的潛質呢。
他在鹿溪的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笑道:“你看,這問題不就解決了麼?”
鹿溪開心地道:“是,管它是一團亂麻還是兩團亂麻,本姑娘一刀剁下去就是!”
鹿溪向楊沅抱了抱拳:“謝謝二哥老師傅給小奴家指點迷津。”
楊沅笑道:“如果我是你,做到這一步,就很完美的。
不過,我恰巧知道另外一些消息。所以,我們不必把這件事做成一錘子買賣,而是……借雞生蛋。”
“嗯?怎麼借雞生蛋?”
求知欲甚強的鹿溪同學馬上追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楊沅道:“鳳凰山下有座蕃坊,聚集著很多異域商人,東洋人,南洋人,西洋人。”
“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是大食商人,而這些大食商人,很快就會遭受重創,十年之內,也恢複不了元氣。”
鹿溪乖乖坐在椅子上,就差把一雙小手背在身後了。
她崇拜地看著二哥老師,雖然還不明白他又有了什麼算計。
但她確定,二哥心裡一定有了一個完美的主意。
而且,二哥和她說的這麼認真,就是想讓她去主辦這件事情。
而這件事一旦成功,必定會樹立起她在楊家無人撼動的威望與地位。
楊沅道:“蕃坊的東洋人南洋人現在很慘,就是靠撿大食商人的殘羹剩飯混日子。”
“我今天去了一趟蕃坊,看到他們為了一家小酒屋的生意,都能發生械鬥,甚至打死了人。”
鹿溪吃驚地道:“蕃坊這麼亂的嗎?難怪我爹從不讓我去那種地方,官府也不管管?”
楊沅笑道:“官府給他們劃了一塊地,任命了蕃長。
隻要他們乖乖納稅,蕃坊內再發生什麼,官府都是不再管的。
其實,官府這也是在養雞了,隻要他們下蛋就行。”
“哦!”鹿溪睜著一雙萌萌的大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楊沅道:“那些大食商人一旦遭受重挫,恢複元氣需要八年十年,東洋商人和南洋商人會趁機崛起,搶占市場。”
“不過,這是不久以後才會發生的事。他們現在可不知道,馬上會有一份大好機緣落在他們頭上,懂了麼?”
鹿溪聽到這裡,終於回過味兒來。
鹿溪雀躍地道:“所以,我們不是要借貸給那個坤泰。
而是讓那個坤泰當領路人,先把那些苦哈哈的東洋人南洋人帶出去給咱們做生意。”
楊沅道:“這叫調虎離山!”
“嗯,等那些大食人倒了黴,我們就接手他們的海船,做蕃坊幕後的東家。”
“這叫騰籠換鳥!”
“等他們回來,也就一頭鑽進了咱們給他們圈好的雞籠子,以後隻能乖乖下蛋了……”
看到二哥眼中欣賞意味越來越濃的笑,鹿溪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得心花怒放。
哪怕她很少離開青石巷,她也知道,那些蕃商儘管是浮海經濤,風波險惡。
但他們往返一次,隻要沒有葬身大海,便能遽成暴富。
如果二哥說的消息準確,她就能利用這個先知先覺的條件入場,那麼未來……
大人物想讓自己人發財,根本不需要用什麼拙劣的違法手段。
他隻需要透露一點點信息出去,站在風口上的弄潮兒就會出現了!
鹿溪興奮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越想越興奮。
楊沅道:“其實隻要用心,機會遍地都是。比如,蕃人那邊,香料又多又全。
如果你進宮做菜的時候,能夠得到皇室誇獎,有了這個名頭,還可以專賣獨家調配的香料包,誰能爭得過你?”
鹿溪越聽越興奮:“二哥哥,你這腦子怎麼長的,也太厲害了吧!”
楊沅得意笑道:“以後再有不懂的,就及時向你二哥請教,我包教包會。”
“怎麼說話呢你?”
鹿溪叉起了腰,一臉傲嬌:“跟誰倆呢?知不知道本姑娘十年之後就要富可敵國啦?惹得本姑娘不高興,我休了你信不信。”
“十年之後是吧?得嘞,那這十年,你先伏低做小吧!”
楊沅說著,就向她張開了雙臂。
鹿溪叫了一聲,慌裡慌張轉身就跑。
可惜,她兩條腿倒得雖然夠快,可是那雙有力的手臂速度更快。
一雙大手迅速箍住了她的小蠻腰,然後她的雙腿就隻能離地“空轉”了。
楊沅灼熱的呼吸噴到了她的耳朵上,耳邊響起魔鬼的聲音:“你該實現你的承諾了呢,小嬌妻~”
鹿溪捂著臉耍賴:“人家不會!”
“你二哥包教包會!”
一條筆直的大長腿探出去,輕輕在門上一勾,門閂“哢”地一聲,落了下來。
……
獅峰茶場,今夜燈火通明。
來不及逃走被抓獲的潑皮打手們,全被被倒綁了雙手,頹喪地坐在茶場的大院子裡。
馮啟懷在,章鑫也沒跑了,而且章鑫還一臉的血檁子,那是逃跑的時候,被灌木枝條抽出來的。
一排蒙著白布單子的死者,整整齊齊地擺在他們前麵。
死了大概有十多個人,其中還有在混亂中被他們自己人踩死的,滿臉的腳印子,慘不忍睹。
傷者更多,刀劍傷、棍棒傷……
也沒人給他們敷藥包紮,就被丟在被反綁的打手們中間,生死由命。
李師師的住處不在茶場,而是在對麵的茶具廠,那裡更安靜,也更雅致。
雖然李師師極少在這邊住,但她一向講究精致,閨房自然不會差了。
……
畫屏六扇金鷓鴣,其後便是一張圍子床和一張妝台。
窗下還有一張高腳半圓的小幾,有細長的花枝插在白瓷的花樽中,直欹橫斜,在牆角的陰影中散逸著淡淡的花香。
冷羽嬋坐在榻上,初秋仍然悶熱,榻上的玉骨冰簟涼席還沒有撤去。
席上橫置了一個水青色荷葉邊鴛鴦繡的枕頭,她一條赤裸的手臂,就擱在枕頭上,冰凝玉潤的。
圓潤的肩頭已經塗上了跌打藥油,被燈光一照,有一種淡淡的金色。
旁邊就是一根鎖骨,恰如窗下白瓷花樽中斜探而出的纖細花枝。
李師師穿著一身絲袍坐在妝台前,便是一個燕居閒適的美豔貴婦了,嬌豔而柔婉。
她的頭發還帶著濕氣,挽一個鬆鬆的墮馬髻,使一根碧玉簪子斜斜地插了,身上則散發著香藻豆的清香。
冷羽嬋在護著李師師大展神威的時候,肩頭挨了一棒,雖然她及時卸力,沒有傷到骨頭,但還是腫了。
她一邊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傷處的藥油,促使它更快地滲入肌膚,一邊對李師師道:“李夫人,你今天用的那是什麼功夫……”
李師師看著鏡中的自己,淡然道:“我哪會什麼功夫啊,隻是見你使棍,有樣學樣罷了。”
“可是……你那使棍的勁道……”
“哦,你說力氣啊,我天生神力。”
李師師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那個陳老道傳下來的這門功夫,她已經從最初的漫不經心,現在是視若瑰寶了。
這門功法,她不打算再叫外人知道了。
這門功夫她以後也不會輕易傳人了,半篇也不成。
她還打算回頭叮囑楊沅一聲,雖然楊沅可能比她更加懂得要“秘技自珍”的道理。
丹娘嘛,好歹叫我一聲乾娘,倒不是不可以把下篇傳給她,反正都已經對二郎破例了。
鹿溪姑娘也得傳。
我李師師可不是一個白占人便宜的人,總得有所回報呀。
送她駐顏不老之術,這回禮夠豐厚了吧?
至於其他人,給我爬!
冷羽嬋見人家不肯說,隻好作罷了。
以她的眼光,當然看得出來,李夫人一定擁有著一門極為神奇的內勁功法。
雖然她練的是外功,但是作為大內侍衛,她是見識過真正的絕世高手的。
可惜,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功法全都視若瑰寶,就算是正式拜入門下的弟子,也未必都能學到師父壓箱底的絕活,何況她一個外人。
冷羽嬋遺憾地輕歎一聲,挪到了榻裡邊,一頭光滑油亮的青絲,便披在了鴛鴦繡枕上。
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是要貼身保護李夫人的,雖然現在看來,可能李夫人不再需要她的保護了。
李師師已經卸妝完畢,見冷羽嬋就寢了,她便抬手壓滅油燈,也向圍子床款款走去。
師師輕盈地登榻躺下,兩個美人兒便同榻而眠了。
明月清輝從紗窗溜進來,潑灑在錦榻上,一時間便有了“小山重重疊,柳暗花又明”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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