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旁邊沒有彆人在,楊沅也無法對陸遊說的更明白。
一則說的太直白了,會傷及陸遊的臉麵。
二則,如果他能精準預見到後來會發生什麼不幸,那他就近乎妖人了。
陸遊是個聰明人,楊沅相信他所說的話,陸遊隻要聽進心裡,就會明白其中份量。
何況,陸遊對這位離棄之妻尚有感情不假,可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精彩。
不至於因為一樁感情事對他影響太大,從陸遊的一生來看事實也是如此。
在沈園中見到他的初戀他的發妻,又是他愧對人家,陸遊做出一副深情難忘的模樣,並為此賦詞一首,表達自己的遺憾與難忘,是一種本能反應,甚而算是他對唐婉的一個交代。
除了他對唐婉確實舊情未了,寫這樣一首詞,何嘗不是因為他的愧疚感在作祟?
他以為如此一來,就表達了自己的深情難忘,會讓被休棄而耿耿於懷的發妻得到些許安慰。
這應該也是他動興寫下這首詞的一個原因吧?
但是在這種急迫的自我表達中,他隻想到了自己的舊情難忘,會讓唐婉感覺安慰,卻忽略了許多的問題。
他沒想過,他的這種舉動,對唐婉有沒有更深遠的影響。
他沒想過,這對一往情深、無悔付出的趙士程公不公平。
他沒想過,他已另娶、唐已另嫁,兩人不僅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而且還有了自己的子女。
他們這種藕斷絲連、一唱一和的舉動,對雙方本人、對雙方子女、對唐婉的丈夫和他如今的妻子,又是怎樣的一種傷害。
現在,楊沅已經提醒了他,他要做什麼,一定會想到這些。
他和唐婉不是遺世獨立的一對怨偶,他們身後都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伴侶、子女。
那麼,如今的陸遊,還會做出曾經的選擇嗎?
該做的楊沅已經做了,他現在隻能等著陸遊這個當事人自己做出選擇。
曆史上還會不會再出現那首膾炙人口的絕妙好詞,楊沅根本不在乎。
那詞中的一雙男女,就是他眼前的活生生的兩個人。
所以,他必須做點什麼,希望這對感情上的糊塗蛋,能夠記起他們對自己的人生、對自己的家庭、對自己家人的責任。
……
山陰府都監楚源姍姍來遲,不過他終究是來了。
他穿著一套便裝,即便如此,從他的身姿步態,仍能看出乃是一個行伍之人。
楚念秋馬上帶著楊沅迎上去,賠笑道:“楚都監,這位就是晚輩和您說過的龍山商人王燁凡。”
“哦?”楚源看向楊沅,淡淡一笑,就算見禮了。
這楚源年約六旬上下,身量不高不矮,體形不胖不瘦,久在行伍,顯然他的拳腳功夫從不曾落下。
如今他雖然穿著一件文士袍服,偶爾動作時,肩頸腰背處繃起的曲線,仍能看得出他身體的強健。
如果不是他精明威嚴的臉龐上已經爬起了一道道皺紋,頭發也已經夾雜了絲絲白發,光看身材的話,直如四十上下。
楚念秋把楚源讓進旁邊一個臨水的敞軒,楊沅立即搶前一步,提起酒壺,為楚都監斟了杯酒。
楚都監瞟了楊沅一眼,神色雖然未動,卻能感覺得出,對楊沅的眼力件兒有了些好感。
楚源做為山陰府一手掌控著水陸兩軍、禁廂兩軍、位重權重的一位駐軍將領,職掌本地的禁旅、屯戍、邊防、訓練等軍事行政事務,地方上對其倚賴也深。
久而久之,威儀自重。
雖說他是武人,可地方上這些士宦權貴也並不敢輕慢了他。
真正受輕視的武人,是大頭兵。
真正受排擠的武將,是被文官們認為“越界”的武將。
就如那狄青,戰功赫赫,一路高升,初時可不見有文官罵他粗鄙,更不曾動輒奏他一本。
他的因功擢升,何嘗不是文官們整理奏報,進呈皇帝?
你以為他從一個小兵一步步高升的過程中,一開始就是皇帝本人盯著他,隨時等著為他加官進爵?
那時可沒人給他下絆子。
但是當他做了知府、做了樞密副使之後,文官們就開始對他集火、對他展開攻訐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認為狄老兄過界了!
你現在占的是我們文官的傳統勢力範圍。
你什麼出身,你考中過進士麼?一州知府、一國樞密,你個臭當兵的也配做?
這就如2009年以前的網文圈,那時你找不到罵他們的人。
因為是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折騰嘛,自娛自樂,誰理伱。
但是,漸漸的,你不識抬舉,居然開始越界了……
遊戲、動漫、實體出版、影視、甚而編劇……
多少年了,那一直都是人家的利益圈子,你們一幫渣渣也敢染指?
於是謾罵鋪天蓋地而來,但有文會,必有人慷慨激昂聲討之。
幸運的是,大勢所趨,現在罵不動了。
“坐!”
楚源淡淡一笑,讓楊沅在旁邊坐下,楚念秋也笑嘻嘻地在另一側坐了。
至於沈溪,和楚都監見禮以後,就留在了外麵。
似乎,他是不想打攪楊沅和楚源談事情,卻是趁機跑到貝兒麵前獻殷勤去了。
楚源淡淡地瞟了楊沅一眼,道:“老夫聽楚行首說過你的事了,筋角之物,多取之於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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