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運司喬貞這幾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顧轉運司。
幾天下來,平安無事,他的一顆心也就踏實了下來。
這天傍晚,離放衙還有半個時辰,喬老爺又打算摸魚了。
其實,轉運司現在就剩下他一個能當家作主的官,各種事務還真是既雜又多。
他一個人操持起來,也確實累。
但大宋的官方機構,不但不同的機構之間互相疊架,一個衙門內部也是諸司疊架,互相掣肘。
如今就隻剩下喬老爺一人做主,累當然是累了些,可是不用互相扯皮了,也不用互相推諉了,他倒有點樂在其中了。
因為喬老爺不怕事兒上累,他怕人心上累。
喬貞哼著小曲兒,把印信等物一一鎖進櫃子,正打算溜之乎也,便有一個衙役進來稟報,說是龍山王二求見。
喬貞一聽王二的名字就皺眉頭,思量半晌,還是說了句“有請”。
然後,他打開櫃子,把印信等物又重新搬出來,還多搬出兩摞卷宗,堆了一桌子。
楊沅走進喬貞簽押房的時候,就看到喬漕司埋頭在公案之中,隻有頭頂的烏紗帽在一堆公文上麵晃悠,連人都看不見。
“喬漕司,王二來啦。”
楊沅招呼一聲,喬貞就從公文堆裡探出頭來,一臉的歡喜:“啊哈,二郎來了,快請坐快請坐。來人呐,看茶。”
喬貞笑吟吟地離座而起,與楊沅一起在客座坐了。
楊沅看看案上堆滿的公文,歎息道:“喬漕司的公務真是好繁重啊。”
喬貞歎息一聲,擺手道:“等吏部把缺員都補齊了就好了。現如今,喬某也隻好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維持著罷了。”
這時茶水上來,喬貞向楊沅讓了讓茶,笑問道:“二郎此番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楊沅道:“哦,這不是上次宴請喬漕司,結果卻被沈家那位金玉郎敗了興致嘛。
王二心中深為不安,如今定了一艘畫舫,邀請喬漕司明日一同遊鏡湖、飲醇酒,一補上次的遺憾呐。”
“哎呀,二郎啊,你太客氣啦。朋友相交,貴在交心,一頓酒肉,何足道哉?再說,你看這……”
喬貞指了指滿桌的公文,連連搖頭,歎息道:“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呐!”
楊沅笑道:“在下也知喬公辛苦,隻是這船已經租了,這菜也點了,山陰名廚也聘了,如果你喬老爺不到位,在下這番心意,不就都付之東流了嗎?”
喬貞頰肉哆嗦了兩下,打了個哈哈道:“二郎啊,你可莫與喬某開玩笑。
哈哈哈,喬某聽說,二郎你剛剛納了兩房美妾,一個正當碧玉,一個豆蔻初開,原本都是清修的女尼,嗬嗬嗬。
如今閒來無事,二郎你攜美姬,乘畫舫,水天一色,霜月交光,湖畔蓮開,佛音梵唱,豈不美哉?
何必執意拉上我這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壞了伱的興致呢。”
楊沅笑道:“風月之事,喬公你能說得如此唯美優雅,還說不解風情?王某這番心意,喬公你務必要成全了才是。”
喬貞眉頭一皺,在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長歎道:“某何嘗不想去,實是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呐,可二郎的美意我又不便推辭。
這樣吧,喬某讓我內弟代表我去,他也是做生意的,開著一家當鋪,古器文玩方麵的知識頗為淵博,你二人見見,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有生意上的往來。”
楊沅聽了也是一聲長歎,說道:“喬老爺,你可真是難請啊。在下托請你喬公幫著做點事情,你有難處,需要永嘉郡王的手諭。
難不成如今請你吃頓酒,也得有張手諭才成?在下這裡……”
楊沅探手入懷,就要摸出什麼東西的樣子。
喬貞撫須乜視著他,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一見這動作,眼皮頓時一跳。
他馬上打斷楊沅的話道:“二郎你要這麼說,可叫喬某無地自容了。罷了罷了,就放一天工吧。
喬某今天晚些下值,把要處理的公事先趕出些來也就是了。卻不知你我明日幾時、何處相見啊?”
楊沅微笑著從懷中摸出一張請柬,雙手奉與喬貞:“時間地點,俱在其上,那麼,明日王某就恭候大駕了。”
“好好好,喬某一定準時赴會。”
喬貞滿口答應著,依舊是殷勤有禮地把楊沅送走儀門。
眼看著楊沅走遠了,喬貞便長長一歎,愁眉苦臉。
“樞密院機速房這班人,終究是避他們不過嗎?他請本官吃酒,究竟是還在懷疑老夫,想要調查於我,還是另有企圖?”
喬貞撚著胡須,半晌也捋不出個頭緒,忍不住又是一聲長歎。
喬貞是兩浙東路轉運司的副使,而兩浙東路轉運司是這次販私大案暴發後的懲治重災區。
做為轉運司高層的唯一幸存者,對於整個事件的原委、對於朝廷接下來的動向,他豈有不做打探的道理?
所以,喬貞知道,是樞密院機速房的一位副承旨冒充商人,取得大食商人蒲押麻的信任,隨之出海,從而抓到了大食人為金人販運私貨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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