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吃象、將軍(1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5005 字 5個月前

運河邊泊著一條烏蓬船。

楊沅剛剛躍上船頭,便被一身青衣丫鬟打扮的小奈扶進了船艙。

艙中有浴桶,浴湯尚溫。

小奈伸手便幫楊沅解起了衣衫。

船娘打扮的花音警覺地向四下掃了一眼,提起竹篙,往岸上輕輕一點,船兒便蕩離了河岸,沿著流水輕輕飄去。

船艙裡,寬去衣裳的楊沅咬緊牙關,跳進浴桶,忍著痛楚匆匆洗去身上血汙。

隨即,小奈便麻利地為他敷藥,包紮,換上一身乾淨衣裳,重新為他挽好發髻。

……

禦碼頭上人山人海,香積寺的消息還未傳至此處。

禦碼頭的水麵上,也是大大小小不知停泊著多少條船隻。

所有的人都在望著碼頭上搭起的舞台,即便離得很遠,隻能看到一道窈宨的身影。

今夜,這裡將誕生紹興二十五年的“臨安十二花”。

還將誕生今年的花魁,這將是今年最為人矚目的消息,而它很快就將在這裡誕生。

輪到代表“春風樓”的玉腰奴出場了。

她是今年奪魁呼聲最高的女子。

其實能夠參加這花魁大賽的,容顏、身段莫不絕頂風流。

單從這方麵來說,玉腰奴反而不是最出色的。

但,她名氣大啊。

如今的玉腰奴,由於對歌樂和雜劇的創新,已經被奉為一代大家。

更有梨園中人,已經把她的像和唐明皇擺在了一起,奉為梨園祖師爺。

有了這等身份,其實很多人覺得,身份地位已經如此超然的她,大可不必參加花魁大賽。

花魁年年有,而梨園之神,可是會讓那些受惠的梨園子弟永遠銘記的。

但她還是來了,她既然來了,以她的名氣,便成了極具競爭力的女子。

所以,她一登台,所有競爭今年十二花的女子,尤其是色藝雙絕,有望奪取花魁的幾人,俱都緊張地看向台上。

翠玉樓的水芙姑娘,就是其中一個。

這位西夏美人兒,本身就是黨項、漢、吐蕃、回鶻等族的混血兒,容顏自是俏媚無雙。

她對十二花的寶座,已經是誌在必得,但能否成為花魁,她沒把握。

對她來說,最大的威脅,就是玉腰奴。

玉腰奴的歌、舞、劇三絕,尤其是她新穎的歌和劇,實在讓人無從爭起。

玉腰奴款款登台了。

她綽號玉腰,一條嫋娜的小蠻腰,自然最是風流。

但,今天卻沒人能看到她的纖纖小蠻腰,因為她的穿著……此時完全不像一個歡場女子。

素雅、大方的穿著,宛如一個涓淨的深閨少女。

由於站在舞台上,遠處的人是無法看清容顏的。

為了儘可能地叫人注意到她的美貌,所有登台的女子,今夜都會化濃妝。

這濃妝如果是在台下,與你麵對麵的坐著,會讓人覺得太過濃豔了些,可是站在台上遠遠的看著,就會恰恰好。

然而,本不該不懂這些常識的玉腰奴,今夜卻是清湯掛麵,近乎素顏。

如此獨立特行麼?

水芙姑娘小嘴兒一撇,不屑地冷笑一聲。

左右不過都是勾引男人注意的手段罷了。

隻是,今夜可是有太多隻聞你名,未曾見過你的男人,你這樣容顏素淡,叫他們見了,隻會對你大失所望。

他們大多數人,想看的都隻是你的皮相罷了,被尊為一聲“大家”,還真擺起譜兒來了?

玉腰奴沒做自我介紹,她站在台上,眉眼盈盈地就隻看向船頭一人。

劉商秋把玩著玉把件,正站在船頭笑吟吟地看著她。

劉商秋沒覺得玉腰奴的打扮有什麼問題。

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玉腰奴的穿著、妝扮,和今晚的場麵有何不太融洽之處。

玉腰奴抬了抬手,她請來的臨安瓦子最出色的一群樂師,便奏響了樂器。

玉腰奴的歌一直曲風新穎,雅俗共賞,每出一首新歌,必然風靡一時。

而這幾個月來,玉大家已經再沒有出過新歌了。

因此樂曲聲一起,哪怕是對她今晚素淡保守的容顏和妝扮頗有微辭的看客,也都立刻閉起了嘴巴,豎起了耳朵。

玉腰奴輕啟櫻唇,唱了起來。

歌聲一起,便讓所有的看客頓覺耳目一新。

之前她的歌雖然特彆新穎,與時下潮流大不相同,但是因為那歌都是帶些古風韻味的曲子,便叫人覺得既新穎彆致,又理所當然。

但,今晚這首歌,她隻開口一唱,便叫所有人產生一種聞所未聞的感覺。

它已經脫離了古風現代歌曲的範疇,完全就是一首現代流行歌曲的情歌。

“成為一生最美的遇見,藏不住對伱滿眼喜歡,是否前世也與你相戀,你抬頭微笑的瞬間,隻想今生與你到永遠……”

眾看客隻覺歌聲新奇,但站在船頭的劉商秋,把玩玉把件的手卻一下子停了下來。

心有靈犀的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玉腰奴這是在以歌傳情,向他做公開的表白。

“願美好在你身邊,願相看兩不厭倦,願歲月可以回首,願與你深情共白頭……”

小船上,船娘打扮的矢澤花音和青衣丫鬟打扮的椿屋小奈安靜地聽著,仿佛聽到了她們自己的心聲傾訴。

她們不由自主地把脈脈含情的目光投向了楊沅。

我也願意這樣永遠陪伴著三元君,三元君,你可願與我深情共白頭麼?

楊沅已經裹傷了傷,換好了衣衫,就站在船頭。

今夜,他從“賣魚橋”交卸了差使後便來了禦碼頭,他要為好友劉國舅和玉腰奴的情定終生搖旗呐喊、加油助威。

所以,這一夜,他當然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

一個已經被冠以“大家”身份的美麗少女,冒著一旦告白失敗,就將成為臨安笑話的風險,借用這個選舉花魁,萬眾矚目的時刻,對他公開表白,他還猶豫什麼?

劉商秋心頭一熱,縱身就跳上了岸去。

玉腰奴的歌還沒有唱完便停下了,因為她驚喜地看到,劉商秋正大步走上台來。

他走過去,一把抓住玉腰奴的手,隻對她深情地說了一句話:“走,咱們回家去,唱給我一個人聽。”

看台上,先是響起一片不合時宜的噓聲,旋即,更加壯觀的喝彩聲,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沸騰起來。

人們總是喜歡看到花好月圓的美滿結局。

尤其是那些喜歡看美女的老色胚,他們是如此熱愛美好的生活。

看台上和一條條船上的看客們,為他們送上了自己衷心的祝福。

楊沅笑了笑,看著攜手走回船上的劉商秋和玉腰奴,對撐船的矢澤花音道:“把船靠近一些,我要去當麵向他道一聲喜。”

……

秦相一出香積寺便遇襲了,這讓其他幾位大臣人人自危。

香積寺裡的皇城司和留在寺外的禁軍,立即把幾位宰相和尚書保護了起來。

不過,雖然有遇刺的危險,他們也不能待在這裡,甚至不能等著秦相脫險的消息傳回來。

因為他們必須馬上趕去待漏院,等著宮裡傳出第一手消息。

事關天子吉凶,事關大宋國祚,彆說路途之上可能遭遇刺客,就算天上下刀子,他們也得頂著刀子趕去待漏院。

皇城司和禁軍分出大隊人馬,護送著幾位朝廷重臣趕去了待漏院。

沈該、萬俟卨以及六部尚書,除了留在香積寺料理善後兼等候父親消息的秦熺,朝廷第一等的重臣就都在這裡了。

萬俟卨捧著茶喝了一會兒,驚魂稍定,便看了看沈該。

沈該微微闔著眼,若有所思地坐在那兒,似乎在打瞌睡。

萬俟卨當然不相信他此時能夠睡著,想了一想,便湊過去,在沈該旁邊坐下。

萬俟卨低聲道:“沈公對於今夜之事怎麼看?”

沈該微微撩起眼皮,瞟了萬俟卨一眼,淡淡地道:“萬俟公的意思是?”

萬俟卨挪了一下屁股,又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自古謀朝篡位者,常見。刺王殺駕者,罕見。

都是抄家殺頭的罪過,若是為了謀國而弑君,尚還算是一個理由。單單隻為刺殺君王,所為何來?

更何況是要連首相一並殺了,總不可能是這天子和首相,與那刺客有私仇吧?這刺客可不僅是一人呐!”

沈該一聽就明白了萬俟卨的弦外之音。

他是想利用這樁案子,做成主戰派勢力意圖刺殺主和的天子和首相。

這個罪名一旦落實,不知將有多少人頭落地,而主戰者更是可以從朝堂上一掃而空了。

不過,雖然在大方向上沈該和秦檜、萬俟卨一致,都是主和,但他們有著本質的區彆。

沈該是真正的主和派,他認為目前的金國要比宋國強大,宋國如果對金主戰,對於宋國的發展是不利的。因此應該暫且隱忍蟄伏,積蓄力量,因此主和。

這是他個人認知的問題。骨子裡,他依舊是一個忠於大宋,滿心為大宋考慮的人。

如果形勢發生轉變,讓他認為此時的宋國已經比金國強大,那他隨時都會從一個保守的主和派,變成一個激進的主戰派。

而秦檜和萬俟卨和他不一樣,這兩位是披著主和派外衣的投降派。

他們的崛起,得益於他們一貫主和的主張。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漸漸拉攏了一批同道,形成了一股勢力。

他們的政治前途、個人私益,已經和“必須主和”緊密纏繞在了一起。

他們是為了主和而主和,為了主和而打壓主戰派,這和沈該有著本質的不同。

沈該沉默片刻,說道:“刺客究竟是什麼來曆,皇城司還在查呢。”

萬俟卨剛要張嘴,沈該又道:“如今陛下情形如何,你我尚不知曉。秦相脫險後,也會有所主張。”

他深深地看了萬俟卨一眼,道:“從事發到現在,連一夜都還未過去,萬俟公急躁了。”

萬俟卨心中悻悻,這個老匹夫,跟我擺什麼臭架子!

哼,等秦會之回來,必然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這樁天大的功勞,又要被他搶去了。

萬俟卨剛想到這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自靜謐中傳來,那是官靴踏在青磚地麵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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