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喇!”
又是一道驚雷,似乎在回應楊沅對堂堂天子說出的這句話。
雷聲隱隱散去,雨聲複又襲來。
楊沅道:“我,也該算是宋人,而且是一個食大宋俸祿的官人。
更準確地說,我是享用大宋百姓奉獻的民脂民膏的人。”
“坦白講,你不是一個庸君,也不是一個昏君。”
潑剌剌的雨聲中,楊沅緩緩地說著。
趙構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恍惚,但他仍能清晰地聽到楊沅說的話。
“你如果是個庸君,就不會在山河破碎,外敵入侵,反軍處處,打著大宋旗號的地方兵馬山頭林立的情況下,於江南半壁,延續大宋國祚。
你就不會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裡,外拒金人於北方,內平四方之叛亂,攏諸軍之兵權,立朝廷之威儀。”
“如果你是個昏君,南宋半壁江山,就不會在戰亂初定之後,僅僅用了二十年時間,便國泰民豐,民生富足,臨安不夜。”
“可是,你是罪人!你既非昏又非庸,所以伱的罪,就尤其的可恨!”
楊沅垂下目光,冷冷地看著那張絕望的麵孔。
“你的父兄,被金人殘虐羞辱,你忍了。
你的姊妹,包括你的親生母親,被金人奸淫侮辱,甚而有因此致死者,你也忍了。
北方七路的千萬子民,供養你趙家百餘年,你棄了。
汴梁的都城,被你理所當然地當成了外國之地。”
楊沅想到了他的大哥,想到了他大哥以一個十歲出頭的稚童,背著一家人的靈位,從北方南渡的悲涼。
想到了那靈位上清晰可見的箭矢痕跡,
想到了計老伯和老苟叔糾纏半生的恩怨,隻因為計老伯的親人,就在他的眼前被金人一個個射殺。
楊沅道:“搜山檢海,讓我們看到的,不是臥薪嘗膽的勾踐,而是一隻嚇破了膽的老鼠!”
“你還記得當你渡河南逃,揚州悲泣跪迎你的數十萬子民嗎?
隻是區區三千金兵追來,你就領著你的大軍落荒而逃了,竟不敢與之一戰!
你毫不猶豫地舍棄了那些剛剛把你迎進城去,拿出他們的食物,供養你和你軍隊的百姓。
長江之上,一日之間,浮屍數萬!”
“你的罪,不在議和。議和隻是手段,隻是策略,就如拳師,暫避鋒芒,沒什麼了不起的。
你之罪,在於為了議和,剛直之士被你清洗,忠勇之將被你殺害,無恥小人竊據權柄,廟堂之上蠅營狗苟!”
楊沅道:“趙構!議和於你,隻是一塊遮羞布。實則,你把它變成了苟安、變成了乞降!”
楊沅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按壓在趙構的頸上。
這種死法,真的很奇特。
整個過程中,你看不到明顯的掙紮,就連死者自己也意識不到即將到來的死亡。
否則那個被人吻死的女人,也就不會死了。
楊沅已經看到,趙構張大雙眼,無神地看著帷帳的上端,臉上已經沒有了生氣。
但是為了保險,楊沅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摁在他的頸上。
楊沅想再堅持一會兒。
“大宋擁有最發達的經濟,擁有最先進的武器,擁有武德昌盛的軍民,偏偏卻有一個軟弱無能的朝廷。
就像,一個四肢強健發達的人,卻長著一顆膽小如鼠的腦袋。”
楊沅看向已然死去的趙構:“趙官家,你的父兄,是很好的畫家、書法家。
如果他們不是皇帝,他們將名揚千古。
可是,他們偏偏成了皇帝。所以,他們成了亡國的罪人。
而你,是一個沒有雄才大略的人,卻生在了一個需要雄才大略的年代,占據了一個需要雄才大略的位置。
這,就是你的罪!”
趙構沒有回答他。
據說人在剛剛死亡的一段時間裡,依舊能夠聽到彆人說話的聲音。
也不知道此時的他,是否聽到了楊沅的話。
楊沅把兩塊手帕小心地收入袖中,慢慢站了起來。
室中的一切他都沒有動,他現在隻需要無聲無息地潛出去。
可他甫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張蒼白而恐懼的麵孔。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站在帷幔旁。
想來,她就是睡在寢帳後麵的地板上的。
而楊沅本以為那裡是出恭的地方,卻忘記了這是皇帝寢宮,豈會與民居一般。
一個小小細節的失誤,使他沒有搜檢這處地方。
誰料,這裡居然睡了一個人。
這個女人,有一張如玉瑩潤的俏臉。
哪怕她此刻已經驚悸到了失聲的地步,渾身都在發抖,依舊顯得嫵媚動人。
楊沅一下子呆住了。
屠龍的過程非常的順利,隻要他悄無聲息地返回駐地,那就是一場完美的刺殺。
但現在……
這個女人,應該是皇帝的妃嬪吧?
是啊,趙構正纏綿病榻,他臥室之內豈能不留一人?
那個女人的樊素小口張合了幾下,看得出來,她想努力地發出驚叫。
但是巨大的驚悸感讓她失音了,她喊不出一點聲音。
她猛地轉過身,就向後邊逃去。
楊沅清醒過來,立即追了上去。
隻穿過兩重帷幔,楊沅的手就捏上了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如天鵝般頎長優雅,扼斷的感覺一定會叫人很有成就感。
劉婉容隻覺那隻大手充滿了她抵抗不了的力量,而她越是想大喊,喉頭越是發不出聲音。
察覺那隻大手在用力,劉婉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