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幾位同僚離去,於吉光依舊坐在那兒,木然地喝茶。
陳力行感慨地道:“真沒想到啊,那楊沅居然中了省元,居然中了省元啊!”
“咻!嘶哈~~”
於吉光長歎道:“是啊,他居然能中省元。
嘿,我這頭上的人是越來越多,人家這頭上的人是越來越少。
哎,上哪兒說理去……”
於吉光,現在是新任臨安府司法參軍事,類同刑偵大隊的大隊長。
他之所以從“國信所”一把手的位置上被人給擼下來,罪名是擔任“接伴使”、“館伴使”、“送伴使”期間,玩忽職守,未能察覺倭人使節的陰謀。
但是,於吉光知道,這隻是欲加其罪罷了。
他當時可是擔任接待外賓的副使,他的接待任務有問題嗎?
上一次金國的正副使節都死在大宋了,朝廷也沒有追究國信所的責任啊。
這一次怎麼就不一樣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秦相沒了,秦相罩著的國信所也就任人揉捏了。
尤其是,眼見秦家情況微妙,有些人為了和秦係劃清界限,就更是刻意針對了。
國信所的人如今都被打散“發配”了。
他原來執掌國信所時隸屬內廷,直屬宰相,基本上國信所裡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而且,國信所主要負責對金接待事務,有錢。
同時又負有諜探任務,有權。
現在好了,他錢也沒了、權也沒了,屁事倒是一堆。
臨安府裡人口百萬,偌大的一座城市,哪天不出點刑事案子?
出了案子,就是他的責任。破了案子,便是上邊知府、通判、推官一堆“婆婆”的功勞。
他這個“新媳婦兒”,苦哇!
毛少凡悵然道:“想當初,咱們奉李榮公公之命,去盯他的梢,那時他還隻是一個送索喚的閒漢呢。”
大楚精神一振,道:“是啊,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噝溜~”
大楚情不自禁地吞了一泡口水。
陳力行苦笑道:“如今李榮公公死了,沐押班也死了,人家楊沅卻是武職做到殿前司禦龍直都虞候,現在又考取了進士功名。追憶往昔……”
“仿佛就在昨天……”於吉光幽幽接口。
大楚道:“嗨!我記著呢,沒那麼近,都是去年五月份的事兒了。”
於吉光、陳力行和毛不凡已經習慣了他的一根筋,誰都沒搭理他,自顧說著話。
毛少煩羨慕地道:“楊沅已經連中二元了,你們說,他有沒有可能殿試也拿個第一,來個連中三元?”
“哼!連中三元是那麼好拿的?”
一聲冷笑,北判張宓陰沉著臉色走了過來:“自我大宋立國至今,一共才出過幾個連中三元呐?
他楊沅也配!連中二元,他都已經是走了狗屎運了,還想連中三元。”
於吉光連忙站起,拱手道:“卑職見過張半刺!”
毛不凡他們級彆更低,連忙欠身站好。
“半刺”是通判的尊稱。
“半刺”、“屏星”、“彆乘”或者“郡監”,都成,都是對通判的尊稱。
其中,“半刺”、“屏星”、“彆乘”是漢代監察官的譽稱,而“郡監”則是源於監禦史之職。
畢竟通判理論上對州府的正印官是負有監督責任的。
張宓沉著臉色道:“都去做事吧,你們剛到臨安府來,要勤勉一些,多乾出一些政績。”
於吉光賠笑道:“半刺教訓的是。”
張宓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於吉光忙向陳力行等人擺擺手,幾個人趕緊撤。
大楚也看不出個好賴,依舊興致勃勃地道:“於參軍,你說楊沅他真能考中狀元嗎?”
於吉光歎了口氣道:“八九不離十吧。”
楊沅年輕、英俊、形象好。
新君登基時他是負責禁宮安全的禦龍直軍官,有從龍之功。
而新君登基,要一個新朝新氣象,這時候要是出一個“三元及第”,對新皇帝來說,也是一個好兆頭啊。
所以,除非這楊沅在殿試的時候發揮太過失常,哪怕他殿試成績平庸了一點,官家都會把他強行點為狀元的。
大楚笑道:“官家要真是點了他做狀元,依照我大宋製度,狀元是要留京任職的。
那你們說他會被安排去哪裡,會不會到咱們臨安府來啊?”
於吉光三人霍然止步,一起看向大楚。
毛少凡咬牙切齒地道:“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大楚哐啷了一下牛眼,嘟囔道:“我又怎麼啦?”
陳力行斥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就不怎麼啦!”
張宓到臨安府任職,楊沅卻坐了冷板凳,那時候張宓真是得意無比。
可誰知一轉眼兒的功夫,楊沅就被調進了禦龍直。
這也罷了,論起仕途的發展潛力,他張宓還是遠在楊沅之上,大家走著瞧,看誰能笑到最後。
可誰知,楊沅現在居然又中了省元。就算他殿試發揮失常,起碼一個進士身份也跑不掉了。
這不免讓張宓愈加痛恨起來。
他悻悻地走出僉廳,一抬頭,就看見府尹喬貞和南判晏丁並肩走過來。
張宓連忙止步見禮,笑道:“喬府尹和晏南判這是要出去啊?”
喬貞抬頭見是張宓,目光不由微微一閃,便打個哈哈,道:“啊,是啊,哈哈……”
晏丁也笑道:“老夫和喬府尹正要去楊省元府上道喜呢,張北判你可要同去麼?”
喬貞是臨安府尹,楊沅是臨安籍的省元,這就算是喬貞在教化上的一樁閃亮政績了。
“禮部試”考中就是進士,他這個府尹登門道喜,便也不算屈尊。
而且,他還得儘快去。
現在楊沅是省元,最風光的時候。
如果他殿試高中狀元,那當然。可萬一沒中呢?那時還去不去了?
張宓一聽這話,一張臉卻拉了下來。
晏丁年紀大了,前些日子生病告假,不在府衙,所以不清楚“摸臀手”張宓的光榮曆史。
喬貞卻是知道張宓和楊沅的恩怨的。
所以見張宓詢問,喬貞才打了一個馬虎眼,誰想竟讓晏丁給說破了。
張宓皮笑肉不笑地道:“喬府尹是我臨安正堂,晏南判分管著本府的教化,自然當去。張某就算啦!”
晏丁一看就知道其中必有問題,隨便打個哈哈應付過去,便與喬貞往外走。
“喬府尹,張北判和這位新科省元之間,難不成有什麼過節?”
“可能吧!”
“不粘鍋”喬貞微笑道:“據本府所知,張北判和楊省元,此前都曾在樞密院任職,或許有些小小芥蒂,詳情如何,本府卻是不清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