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楊沅弄潮(1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7180 字 4個月前

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金國聚兵百萬,不日揮軍南下,渡長江、破臨安的消息,便迅速在民間傳開了。

當年經曆過金人南渡戰亂一幕的百姓,很多還在世。

經過他們心有餘悸的描述,關於金人是如何的凶殘可怖,也以種種誇張的傳言在坊巷間流傳開來。

臨安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間便出現了許多“揭貼”。

這種大字報的宣傳方式,是唐末農民軍率先發明的,用以宣傳他們的主張,控訴對方的罪惡。動搖、瓦解敵軍,爭取民意。

到了宋代的時候,國與國之間也用上了這種手段。

這些“揭貼”,就是金國潛伏在宋國諜探的手筆。

他們在“揭貼”上誇大金人武力的強大,描繪金人一旦南下會造成的可怕後果,矛頭直指楊沅這個新科狀元。

他們在“揭貼”上說,就是因為宋國的新科狀元在殿試時大放厥詞,激怒了金國皇帝,金國皇帝才決定對宋國曉以顏色。

他們號召萬民請命,請大宋天子誅殺楊沅以謝天下。

台諫官們又嗨了,他們看到了一線希望,於是各種彈劾楊沅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飛進宮去。

找不到楊沅的把柄?

沒關係,我們是台諫官,可以風聞奏事啊,反正瞎編也不會被追究。

之前沒有對楊沅濫用這個權利,不是因為他當時正處於狀元光環的“無敵”狀態麼?

現在狀元熱度差不多也過去了,開整。

於是攻擊楊沅個人品行的、貪汙受賄的、假公濟私的,各種不著邊際的罪名紛至遝來。

實在想不出可以編排他什麼罪名的,就找些彆的犯官的惡行,移植到他身上。

於是捕風捉影之下,小青棠就被傳成了丹娘的親生女兒,根本不顧她們二人隻相差六歲的事實。

然後就編排楊沅有悖倫常,與這對母女有染。

宋朝士大夫們風花雪月那是名士風流,算不得罪過。

但有悖倫常就是大罪了。

歐陽修、朱熹都曾被人造謠,說他們與兒媳有染。

楊沅很榮幸地在還沒有正式踏入政壇時,就享受了一回同樣的待遇。

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的,

也確實會有人很容易就被人雲亦雲所左右。

所以,民間還真不乏對楊沅的罵聲,甚至還有人去仁美坊,想往狀元牌坊上扔狗屎。

幸好被仁美坊的百姓看見了,本坊出了個“三元及第”,房價都漲了四成你知道嗎?

敢壞我仁美坊的風水!

那人準備的一泡狗屎,被憤怒的仁美坊百姓糊了他一臉,倉惶而去,“壯誌未酬”。

不過,大宋百姓更不乏血勇之輩。

尤其是南渡的一代移民現在大部分都還在世,他們尤其痛恨金人,希望收複故土。

所以,慷慨激昂、呼籲一戰的聲浪更是此起彼伏。

國子監、太學的學生們,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請願乞戰行動。

新科榜眼蕭毅然,組織了七十一位新科進士,聯名上書請求應戰。

因為楊沅正被台諫官們瘋狂針對,他沒有找楊沅,而是自己牽頭,其實也有幫楊沅分擔火力的意思。

……

仁美坊楊家大宅裡,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小花廳裡,青棠委委屈屈地跪在蒲團上,雙手揪著耳朵,耷拉著眉眼。

丹娘手裡拿著個雞毛撣子,沒好氣地正在責罵她。

“臭丫頭,口無遮攔的整天亂叫。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丹娘越說越氣,掄起雞毛撣子,照著她屁股就來了一下。

“哎喲~”

“如果不是你整天亂叫,那些禦史言官怎麼會編排出二郎有悖倫常的事兒來。”

青棠扁著嘴兒道:“老爺喜歡人家這麼叫嘛。”

丹娘瞪起了杏眼道:“喜歡你叫,你不會私下裡叫啊?當著外人亂叫什麼!”

“哦,人家知道了嘛,以後私下裡叫就是了。”

“私……,我在跟你說什麼啊,都被你帶偏了!”

丹娘越說越氣,“啪!”地一聲,又抽了她一記。

……

“拈花小築”,菊庭裡。

楊沅坐在左廂小書房裡,薛冰欣就坐在他的腿上。

薛冰欣是個身材很潤的女子,坐在腿上,摟在懷裡,毫無骨感,卻不顯肥胖,身姿也是輕盈。

楊沅沉思道:“所以,前段時間的金國情報裡,沒有這方麵的彙報?”

薛冰欣肯定地道:“奴家一直負責這一塊嘛,金國朝廷時有是否南征的議論,但確實沒有征兵、調兵的舉動。”

楊沅和薛冰欣原本是機速房“蟬字房”的正副承旨官。

而“蟬字房”是負責宋國對外、主要是對金國的情報搜集事務。

在楊沅的了解中,之前並沒有金國將要動兵的跡象。

不要說動用百萬大軍這麼誇張了,就算動用十萬大軍,戰備也是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

尤其是金國經濟不如宋國,戰爭動員的準備時間和涉及麵之廣,也就更大。

所以,如果金國之前有所動作,有心關注金國朝廷動向的人一定會有所察覺。

宋國在金國派駐了不少間諜,活動於民間的不少,已經成功打入金國官府的也有一些。

如果金國有心一戰,那麼備戰過程中的跡象,是根本瞞不過他們的。

楊沅據此判斷,金人隻是故意虛張聲勢,想把由他引起的反金思潮打壓下去。

不過,他在“蟬字房”時,畢竟是個甩手掌櫃的。

為了確保自己的判斷無誤,所以他來“拈花小築”找薛冰欣向她再確認一下。

“如此說來,我的判斷應該是準確的。”

楊沅拍拍薛冰欣的肥臀,小豬豬就戀戀不舍地從他腿上站起來。

楊沅從懷中取出一本手劄,遞給薛冰欣道:“現在有人利用金人調兵遣將之舉,造謠傳謠,惹得人心動蕩。

我已詳細分析了金人此番舉動的用意,和他們虛張聲勢的實質,決定上書朝廷,剖析清楚,以正君心。伱來潤色一遍,我再遞進宮去。”

楊沅現在是狀元,雖然還沒有正式授官,也是有資格直接上書天子的。

換作以前他是機速房承旨房,實則沒有現在這種資格。

那時他隻能就他所負責的“蟬字房”事務負責,而且有事隻能上報鄭遠東,由鄭遠東決定是否上報天子。

非是關乎“蟬字房”負責的諜報事務,他根本無權置喙。

而現在不同,他已經是預備的政務官,有資格對朝廷的大政方針指手劃腳、表達意見了。

薛冰欣接過手劄,打開了迅速看了一遍,不過千餘字的奏本。

薛冰欣看完之後,驚訝道:“二郎寫的很好啊。

君心正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百官正,百官正則萬民正,萬民正才有四方之正。

就這一句就氣壯如山了,還要潤色什麼?”

楊沅道:“有些奏本,全是乾貨的好,讓官家一眼就能看到本質,抓到重點。

但有些奏本,卻需要花團錦簇。就如這篇奏本,剖析金人蔡州聚兵的真相,並無需多少文字。

重要的是,要讓官家看清金人此番舉動的紙虎本質,利用此事,更加提振我宋人的軍心士氣。

這篇奏本寫的好,官家一定會傳示百官,繼而流傳天下。

那麼就需要多加潤色,方才激勵人心。我是狀元啊,盛名所累,文字不精彩些怎麼成?”

薛冰欣麵有難色地道:“二郎啊,人家原本是內廷女官,外放出來後,也是在機速房裡做事。

所以凡事就講究一個簡潔明了。修文飾彩、添枝加葉的事情,奴奴不擅長呢。”

楊沅一呆,繼而一想也是。

外廷大臣才需要掌握這些東西。

薛冰欣做內廷女官時,向太後、皇後或者內尚書折夫人稟報事情,當然是越簡潔明了越好,她們誰看你的文筆修飾。

至於做了機速房的特務頭子,那就更是如此了。

一個搞情報工作的,你修飾文采做什麼?

楊沅原本想著師師還有不到三個足月就要生產,這時大腹便便的,哪怕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的事,也不想她去勞神。

卻忘了以薛冰欣的出身,和她一直以來所從事的事情,其實對這些並不擅長。

楊沅苦笑道:“罷了,那我回頭自己琢磨一下吧。

哎!還有給晉王的條陳要寫。

真的是,原還想著,等我授官之後,叫你在我身邊做些幕客的事情呢。

如此一來,你不會那麼閒,咱們家還省了請幕客師爺的錢,豈不兩全齊美?可你不中用啊!”

楊沅說著在她臀上又拍了一巴掌,頓時嫩脂豆腐一陣蕩漾,隔著衣衫都能看出那跌宕的韻律來。

薛冰欣一聽卻是大喜,忙道:“修文飾采奴家不擅長,可是乾些實務就沒問題,到時我去幫二郎啊。”

如果真幫楊沅做了幕客的事情,那就可以常伴他左右了。這不比偶爾比珠寶店裡盤賬有趣?

當然啦,數銀子有數銀子的樂趣,她還是要繼續數的。

可也不能天天去數啊,會讓王員外覺得自己這個小股東不信任他似的。

楊沅道:“再說吧,我查過以前各任狀元郎委任的去向,如果是去秘書省做校書郎……”

楊沅皺了皺眉,便有些擔心。

不過,曆任狀元之中,一步到位去做校書郎的也不是很多。

更多的是做些比校書郎還要低一些的實務,如此曆練至少一年,才會調到“秘書郎”這個清貴之位上。

那樣的話,他可以等給他的任命下來再說。

如果真有奔著“校書郎”、“秘書郎”去的架勢,要麼就利用這一年的時間努力提升自己。

或者在這一年時間裡物色個好助手。

到那時師師早已生產,實在不成,不是還有師師姐姐給他兜底麼。

所以楊沅一點也不慌。

這時,門前忽然一聲輕咳。

楊沅和薛冰欣聞聲一起向書房門口望去,就見艾曼紐貝兒正站在門口。

她穿著一身燕居的白色長裙,頭發也沒有像宋人女子一般挽成發髻,而是披散在肩上。

自然的金色波浪卷兒,襯著她那張線條清晰、美麗脫俗的麵孔。

楊沅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少年時期,在大銀幕上乍然看到那位絕色天使的刹那窒息感。

“天使”的藍眸看著楊沅,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羞澀笑意:“楊先生,這件事可以交給貝兒來做嗎?”

這菊庭現在隻有艾曼紐貝兒和薛冰欣兩住著,楊沅和薛冰欣商量事情時便沒什麼避忌,書房的門也沒有關,沒想到被貝兒聽見了。

楊沅詫異地道:“你?”

貝兒稍帶些靦腆地道:“貝兒曾經學習過章、奏、表、議等文體。”

人臣進言,自有定體。

就像後世的公文,用a4紙還是b5紙,邊距留多少,一級標題用幾號字,用什麼字體都有講究,更不要說內容了……

給皇帝的奏折更加複雜,對於文體內容的要求也更加苛刻。

而且每種不同的文體,有不同的要求。

比如上書天子的主要是章、奏、表、議四大類型。

其中光是一個奏議類,就又具體分出了駁議、諡議、冊文、疏、上書、上言、講義、露布等三十多種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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