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袖中出手(1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6348 字 4個月前

辛棄疾聽了肥天祿的話,略一思索便道:“鄧州啊,建安二年,曹操宛城大戰,圍張繡於穰,以鄧州航道運兵運糧。

建安十三年,曹操為赤壁之戰,又以鄧州為糧倉。好地方啊!”

他眼中的好地方,當然都是對於作戰有用的地方。

“咦?”肥天祿眯起眼睛看了看馬上這個魁梧的少年。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得出眼前這少年的年歲並不大。

不過,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身量,實屬難得。

肥天祿笑了笑道:“小兄弟博聞廣見啊,老朽隻是一個商人,可不知道這些舊事兒。”

眼看到了城門前,行人漸多,辛棄疾扳鞍下馬,牽著馬與貨車同行。

辛棄疾笑道:“某年紀雖小,卻是最好軍事,好軍事豈可不知地理,故而對鄧州略知一二。

大叔是鄧州商人,你那邊的生意可還好麼?”

肥天祿信口答道:“還好,我們鄧州設有榷場,可以和宋國互市。

老朽從鄧州榷場買了宋國貨物,再販來中都,賺個辛苦錢而已。”

辛棄疾好奇地道:“那麼大叔你可以經常見到宋人了?”

肥天祿笑道:“小兄弟你連這也好奇嗎?

南人與我北人,相貌、談吐、穿著並沒什麼不同,不稀奇的。”

辛棄疾喃喃地說道:“是啊,南人北人同祖同宗,自然一切皆同……”

辛棄疾年歲雖不大,卻是個爽朗的性子,與肥天祿聊著天,便一同走向城門。

守城的金兵查看辛棄疾的“公驗”,見他是到中都來考進士的讀書人,倒是絲毫不敢刁難。

金國現在很重視讀書人,因此讀書人的地位很高。

金國消滅北宋,宋室南遷之後,金人曾經在河北真定舉行過一次科舉。

開科取士的目的是,他們侵占了大片領土,卻沒有人才去治理。

奈何,根本沒有讀書人前去應試。

眼見大考將至,一個報名的書生都沒有,金人無奈之下,隻能派兵挨家挨戶地去搜,發現是個讀書人,就如獲至寶地押去考進士。

即便如此,倉促之間,他們也隻湊了七十二個讀書人。

因為參加科考的人實在太少,七十二人全部錄取,號稱“七十二賢”。

那一科的狀元名叫許必,被金國授予“郎中”之職。

許郎中是個鎮不住橫財的命格,騎馬經過宮城的左掖門時,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腦袋正磕在石頭門檻兒上,就此一命嗚呼。

民間因此便有傳言,說他德不配位,明明不夠資格做文曲星,偏要強行上位,所以遭了天譴。

這事弄得金人好大沒臉。

如今,金人統治北方已有三十多年,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已經接受了被金人統治的現實,開始參加科舉,搏取功名了。

儘管如此,金國仍然十分渴求人才,對讀書人的重視依舊。

再加上金國南下占領中原後,迅速被中原文化同化。

金國權貴們開始附庸風雅,瘋狂迷戀漢文化。

甚至,於對文教大興的宋,他們都不大看在眼裡,反而格外推崇一代詞宗稱帝的李後主。

因此這守城的金兵,還真不敢得罪辛棄疾這個讀書人。

辛棄疾收回“公驗”,對那守城士卒道:“這商隊掌櫃,與我家交好,還請行個方便。”

說著,他便塞了一錠銀子過去。

那守城官兵把銀子籠在袖中,眉開眼笑地答應一聲,登上車子草草扒拉了兩下應付了差使,便讓他們進城了。

肥天祿對辛棄疾笑道:“今日倒是沾了小兄弟的光了。”

辛棄疾道:“我們都是漢人,理應相互扶助,大叔何必客套。

我家住濟南府,大叔若是經過那裡時,問一句‘濟南辛家’,便能打聽到我家的所在,歡迎你到我家做客。”

“小兄弟古道熱腸,老朽記住了。”

肥天祿笑眯眯地道:“小兄弟若有機會去鄧州,可以去尋一家肥龍商號,老朽必以上賓款待。”

二人便在城門作彆,辛棄疾自去禮部報名。

路上,一個親從不禁問道:“一個商賈人家,小官人對他何必如此禮遇?”

鄧州是宋金接壤之地,又有水道可通長江,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去鄧州呢。

這句話辛棄疾沒有說出來,隻是微微一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隻是舉手之勞,幫他一把又如何。”

肥天祿一行貨車進城,便去尋找落腳的地方。

一路上也有看到一些大車店,卻並沒有停下。

忽然,一個商賈模樣的人迎上來,大笑道:“百尺竿頭五兩斜,此生何處不為家。

陳掌櫃的,你帶了這麼多的貨物,這是打算以中都為家了嗎?”

肥天祿目光微微一閃,就從車轅上跳了下去,笑道:“年年逐利西複東,姓名不在縣籍中。

百般辛苦,還不是為了謀一口飯食。賀掌櫃的,久違啦。”

兩人拱手大笑起來。

路人看見,隻道這是相識的兩個商人,倒也無人以之為奇。

不過,肥天祿和這賀掌櫃的,此前卻從未見過。

肥天祿的貨車上有暗記,二人方才隨口所吟似通非通的詩句,更是接頭的暗號。

這賀掌櫃的,乃是機速房“蟬字房”派駐於燕京的一名諜探。

不過,作為接頭人,他也隻知道宋國派了人來執行機要秘務,卻也不清楚肥天祿的真實身份。

肥天祿請那賀掌櫃的坐上副駕,一同驅車前行。

賀掌櫃的便低聲道:“我已為諸位選定一處客棧,就在廣平王府那條街上。

孔彥舟進進出出的排場很大,你們住在那裡不管是監視他的出入還是想動手就很容易。”

“有勞了!”

肥天祿答應一聲,把鞭一揚,在空中炸了一個清脆的“鞭花”。

肥天祿此番親自帶隊潛入金國的中都燕京,是為了刺殺金國的廣平王、大漢奸孔彥舟。

孔彥舟受封為廣平王後,便住進了他在燕京的賜第。

孔彥舟此人,本是江洋大盜,北宋末年天下大亂,被宋廷招安做了將軍。

後來他見金兵勢大,便轉投金國,引著金人來打宋國,幫助金人侵占了大片宋國領土,是個鐵杆大漢奸。

此人雖是宋人,降金之後,卻比金人更加熱衷於南侵宋國。

因此,完顏亮冊封他為廣平王後,宋國便把他列為了誅殺的目標。

不然,有此人在,對於叛逃金國的宋室官員們來說,太具鼓動效應了。

肥天祿出發前往金國時,楊沅的殿試尚無結果,君前奏對的內容還沒傳出去。

所以,肥天祿竟不知金人於蔡州聚兵,恫嚇宋國之舉,竟是因為楊沅的一番奏對。

如今聽賀掌櫃的說起此事,得知蔡州聚兵之後,孔彥舟連番請戰,願為先鋒去攻打宋國,不由得怒火中燒。

“孔彥舟這狗賊,此番某必取他性命!”

賀掌櫃的提醒道:“孔彥舟此人一身橫練硬功,不怕棍棒拳腳,善避刀槍劍戟。

他那對拳頭猶如鐵鑄的一般,便是最堅硬的頑石也扛不住他的一雙肉拳。

而且此人非常講究排場,出入必有大批扈從,很是不容易接近。

要打他的主意,伱們須得製定周密計劃,做到萬無一失才好,不然一旦失手,再想動他可就難了。”

肥天祿點點頭,神色凝重了些:“我明白,自當謹慎從事。”

……

楊沅得到委任的官憑告身之身,就讓人去臨安府報信,言明次日前去報到。

這年代官員到任,沒有什麼組織部官員陪同。

所以,官員赴任,都是自行與所去衙門聯係。

比如是去地方上赴任的官員,當天抵達也不馬上就去衙門,而是先尋一處客棧住下,先向衙門投貼告知。

如果他是一衙的正堂,次日官員們會來他下榻的館驛迎接,將他請去衙門。

如果他是副手,正印官也好提前告訴一眾同僚,次日都騰出時間來,以便和他這位新同僚見個麵。

吩咐人去臨安府報訊之後,楊沅便乘馬去了晉王府。

楊府現在自己養的有馬,如果等鹿溪過門,家中有了女眷,車轎也要備的。

晉王正在張羅著往孤山彆業裡搬。

晉王怕熱,每年天氣開始漸熱的時候,他就會跑去孤山彆業長住。

不過,他在天目山的彆業也快要建好了,那兒夏天更加清涼。

想來以後,他就會常去天目山裡度夏了。

趙璩搬一次家,需要準備的東西實在不少。

府裡的內侍丫鬟、奴仆下人來來去去,忙碌不休,有種雞飛狗跳的感覺。

看到楊沅來了,趙璩便快活地笑了起來:“鵝鵝鵝鵝,這不是我們臨安府的楊通判嘛,你可已去臨安府報到了?”

楊沅道:“遞了貼子給喬府尹,明日才去報到。”

趙璩隨手指了指座位,示意他隨便坐。

趙璩往圈椅上一癱,歎口氣道:“本王本想讓你去秘書省做校書郎的。

那是何等清閒、何等清貴的所在,隨便校閱幾本經典史籍,那便是莫大的功勞,可惜啊……”

楊沅嚇了一跳,變色道:“大王本意,是想讓楊某去做校書郎麼。”

趙璩理直氣壯地道:“是啊,你堂堂狀元,博古通今,文采斐然,難道一個校書郎還做不得?

那班宰相,分明是欺負我哥剛剛登基,借你為引,給我大哥臉色看。

隻是這一場將相博弈,卻是連累了你啦。”

楊沅聽的後怕不已,連累我?我謝謝你呀!

一想到整天坐在故紙堆裡,在那兒爬翻史料、核對古籍,再加上自己的古文底子有限,說不定就要校閱出一本錯誤百出的書籍來。

那個年代修書、出書是無比神聖、無比重要的大事。

要不然林一飛、張宓他們豈會因為修書而升官?

在秘書省做正字官、校書郎的,又豈有容易升遷的道理?

可相應的,如果在這個過程中,你體現出與之不相稱的能力,那就糟糕之極。

尤其是你還頂著狀元光環。

“大王這份心意到了,楊某就已感激不儘,臨安府挺好的。”

楊沅慶幸地道:“儘快接觸實務,是非常磨礪為官之道的。”

趙璩頷首道:“我就知道,二郎你為人豁達,必然不會因此而埋怨本王。

其實能在臨安府裡做官也好,有點政績,官家就看得到。

至於說難處,又豈隻是做京府官為難。你有實在解決不了的事兒,再來找我就是。

對了,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告知本王,你要去臨安府報到?”

楊沅搖頭道:“倒也不是,大王你平日比較清閒嘛。

我就想起一樁事兒來,覺得大王你會喜歡,所以便來求見大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