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背鍋俠(1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9635 字 5個月前

“朕不忘恢複,欲混一四海,願卿勉力,攘助於朕。”

楊沅離開垂拱殿時,趙瑗又對他推心置腹地交代了一句。

“朕欲一統天下,廣平王可助朕縱橫四海。”

孔彥舟告退出宮的時候,完顏亮拍著他的肩膀,也嘉勉了一句。

楊沅自從任職於臨安府,整個人低調了很多。

他對自己的頂頭上司喬貞非常尊重,大事小情皆有彙報。

原本怕他是個刺頭兒的喬老爺,對他也漸漸放下了戒備。

朝野中關注著這位新科狀元的人,也沒有發現楊沅再有什麼特立獨行的舉動。

楊沅隻管把份內之事做好,臨安火情大幅減少。

哪怕是那些沒有如楊沅一般製表統計、可以一目了然的官員,也漸漸察覺到了這種改變。

楊沅經常組織慈幼院、養濟院的孩子、老人參加一些活動。

他還去國子監,通過晏丁幫忙,組織了一批監生做慈幼院的義務教師,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這讓楊沅在民間的口碑迅速發酵起來。

很快,就連宰執們都聽說了這件事。

一日早朝前,在待漏院中,首相沈相公聽人提及此事時,欣然說了這麼一段話。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

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是謂大同。”

宰相沈該這段話出自《禮記》,這算是對楊沅極高的評價了。

尤其是沈相公保守謹慎,對於楊沅的激進一貫持反對立場。

但是在楊沅腳踏實地,做出切實政績時,他卻能給出如此公允的評價,並且大加褒獎。

這宰相風度自然是一時之佳話。

楊沅也因為首相對他的這番讚譽,贏得了極佳的官聲。

沈該現在對楊沅確實比較放心了。

楊沅自從去了臨安府,人還是很穩重的,也很能做些實事。

看來他之前特立獨行,隻是養望的一種手段。

真正做事的時候,這位狀元公也明白要腳踏實地的道理。

如此一來,沈相公自然對這個晚輩不吝褒獎了。

楊沅對投奔他的樊江三人還有他主動招攬的隗順都做了安排。

諸曹司的官職是不大好安排的,因為諸曹官相當於州郡政府的屬官。

而幕職官更像是州郡長官的助理,這就比較容易安排了。

楊沅也更想把自己的心腹安排成助理。

所以,樊江被任命臨安府判官,王大少任推官,文天任節度掌書記。

就連原來的大理寺獄卒隗順,也被他安排成了通判南廳的押司。

押司是吏,他隨手就任命了,都不用請示喬貞。

押司相當於辦公室副主任或專職秘書。

宋朝時候一個縣最多可以設立六個押司,通判南廳隻一個廳可以設置四個。

其主要職能是上下協調、處理公文、對外接待等。

但……宋江隻是山東鄆城縣的一個押司,混的何等風生水起,大家也都知道。

隗順能成為臨安府通判南廳的押司,可以算是一步登天了。

……

朝廷上,皇帝終於對大臣們讓步了。

他不再堅持給嶽飛將軍定“忠武”的最高級諡號,而是接受了大臣們的意見,給嶽飛定了第三檔的諡號“武穆”。

大臣們歡欣鼓舞,把這視為士大夫們對這位年輕天子規諫勸導的一個重大勝利。

而年輕氣盛的天子,則把它視作向大臣們低頭的一個屈辱,牢牢地記在了心上。

他按照楊沅所說的,暫時韜光隱晦,積蓄力量,養天子之望。

雖然在嶽飛諡號這件事上他做了讓步,但諡號又不是不可以改的。

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給嶽飛定一個“武忠”的諡號,到那一天,將再無人可以阻擋他。

眼下,他隻是有所選擇地接受宰執們推薦的一些官員,就職於正在籌建的都察院。

趙瑗把台諫官的“除授權”牢牢地控製在自己手中,以此切斷宰相和台諫官之間互相援引、倚為鷹犬的弊端。

先由這些在其他衙門做過官,有豐富經驗和閱曆的官員成為都察院的中上層官吏。

明年開恩科後,撥入的新科進士們就能在他一聲號令之下,迅速而有效地開始運作了。

……

嶽飛的家眷被接回了京中。

嶽飛有過兩段姻緣,他的結發妻子劉氏給嶽飛生下了長子嶽雲、長女嶽安娘和次子嶽雷。

嶽飛投軍期間,劉氏把三個孩子丟給婆婆,自己跟著韓世忠軍中的一個“押隊官”跑了。

嶽飛現在的妻子李娃,比嶽飛還要年長幾歲,對嶽飛不離不棄,勤儉持家。

她先後為嶽飛生下了三子一女。

嶽飛結發妻子劉氏為嶽飛生下的兩子一女中,嶽雲和父親嶽飛一起被害了。

不過他被殺害時已經二十三歲,留有兩子一女。

次子嶽雷在流放期間也生病過世了。

如今劉氏所生的兒女中,隻有女兒嶽安娘還活著。

嶽安娘的丈夫叫高祚,夫妻倆也受了嶽飛牽累,一起被流放了。

如今歸來,官家趙瑗賜了高祚一個“承信郎”的官職,算作彌補。

嶽飛最小的兒子嶽霆今年十八歲,最大的孫子今年也是十八歲。

官家讓禮部和臨安府出麵,陪同嶽飛後人,將嶽飛遺骨遷葬於西子湖畔的棲霞嶺。

趙瑗下詔追複嶽飛“少保、武勝定國軍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食邑六千一百戶、食實封二千六百戶”的待遇。

朝廷歸還了嶽飛的田宅,補償了家產,其子全部封官、賜爵。

就連最小的兩個兒子嶽震和嶽霆也得了個侯爵之位。

官家更是在一日之內,對嶽飛的六個孫子全部賜以官職。

至於當初炮製嶽飛冤案的一眾官員,活著的受到懲處,已經死去的當然也要追究責任。

該免除待遇的、亦或收回封賞的,也都一一進行了處理。

被參劾後賦閒在家的原首相萬俟卨,終於等來了他的處理結果:

抄家並流放儋州。

由於萬俟卨家產業多有店鋪田產宅院,因此令臨安府配合收繳,並提供流放儋州的車駕。

萬俟卨畢竟是前首相,劉以觀是不想沾手的,這個活兒就被喬貞派給了楊沅。

宋老爹、曲大先生等人登門拜訪了嶽將軍家人,又去棲霞嶺哭祭了嶽飛。

回來之後,他們執意要給楊沅磕一個,把楊沅嚇得落荒而逃,連著兩天沒敢回家。

直到鹿溪找到他,說已經勸說了父親和曲大先生他們,不會再給楊沅磕頭,他這才敢露麵。

其實,如果是曲大先生他們,磕也就磕了,楊沅不在乎。

主要是不能讓自己老丈人給自己磕頭啊,要天打雷劈的。

這一日,上一科的狀元張孝祥、這一科的榜眼蕭毅然等一眾好友,設宴邀請楊沅。

楊沅趕到剛剛重新落成的“至味樓”赴宴,才發現前不久上書朝廷,為嶽帥申冤的太學生程宏圖、宋芑等人也在。

這“至味樓”還是張去為的產業,不過酒樓的大頭已經歸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

是張去為主動獻上的股份。

張去為見機的早,又有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庇護,官家也就沒有太難為他。

內廷大璫的職位和權力他是不用指望了,他在宮裡如今負責的也隻有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宮中事。

畢竟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用慣了的奴婢。

總之,他算是平穩落地了。

以後,他就專心打理這“至味堂”,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賺點私房錢也就是了。

張孝祥、蕭毅然、太學生程宏圖、宋芑等人齊齊向楊沅敬酒,以楊沅為嶽飛鳴冤昭雪首功之人。

楊沅舉起杯,誠懇地道:“大理獄中有一小卒,名叫隗順。

他當日為嶽帥收斂遺體時便堅信,嶽元帥精忠報國,天地可鑒。

嶽帥的冤屈,必有昭雪之日!

嶽帥之死本就是一樁奇冤,沒有楊沅,也有張沅李沅為其聲張。

楊某何來功勞可言,又何忍以嶽元帥之死謀此功德?

這第一杯酒,我等當共敬嶽帥在天之靈!”

張孝祥、蕭毅然、程宏圖等人聞之肅然。

大家齊齊舉杯,第一杯酒潑灑於地,敬了嶽元帥的在天之靈。

這時,雅間門口忽然出現了四個人。

因為雅間裡聚宴的人太多,所以門窗都開著,方便通風。

那四人便直接出現在了雅間門口。

四人臉上俱帶酡色,顯然是剛剛飲過了酒。

這四人正是楊存中、張浚、趙密和楊存中的愛將羅克敵。

他們也是因為嶽元帥沉冤昭雪而出來飲酒慶祝的。

這“至味堂”如今算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產業。

“至味堂”重建後剛剛開業,他們既然要吃酒,自然要來捧場兒。

酒興已儘下樓時恰好經過這處雅間,聽到了楊沅這番話。

這幾位張孝祥都認識,忙向身邊幾個朋友低聲做了介紹。

太學生程宏圖和宋芑聽了便微微露出一些異色。

楊存中一生戰績彪炳,為大宋立下過赫赫戰功。

如果說他人生中唯一的汙點,就是曾經擔任了嶽飛的監斬官。

兩位血氣方剛的太學生麵對此人,心情難免有些異樣。

不過,張孝祥和楊沅對這幾位將軍包括楊存中,卻並沒有什麼偏見。

他們已經走出了象牙塔,在紅塵中曆練過了。

枉判的法官應該被追究責任,但是沒有追究執行槍決的法警責任的道理。

更不要說,當時還存在著極複雜的情況:楊存中如果抗旨,必然麵臨免職的後果。

以趙構對楊存中的器重和信賴,抗旨的楊存中大不了回家做個富家翁,可兵權就要被勢頭正盛的秦檜趁機侵占了。

如果秦檜連禁軍兵權也掌握了,哪怕隻是掌握了一部分,後果如何,無人可以預料。

麵前這四位,一個是宰執、一個是樞相、一個是殿帥,還有一個禁軍的明日之星。

張孝祥和楊沅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見禮。

楊存中看著楊沅,微笑地點了點頭。

他認得楊沅的時候,楊沅還是個送索喚的閒漢。

後來他才知道,楊沅竟是機速房的秘探,潛伏於北國十年。

如今楊沅雖然考中進士,踏上了文官的仕途之路,但在楊存中眼裡,依然把他當成自己人。

從過軍的人,從軍伍起家的人,那就是自己人。

楊存中從桌上提起酒壺,羅克敵連忙奉上幾隻新杯。

楊存中將酒一一注滿,先給張浚、趙密、羅克敵每人遞了一杯,然後拿起最後兩杯,一杯遞給楊沅。

楊存中鄭重地舉起杯來,什麼都沒有說,便一仰脖頸,將這杯酒一飲而儘。

在他身後,副相張浚、殿帥趙密還有小將羅克敵,也都雙手捧杯,向楊沅鄭重地一敬,一飲而儘。

楊沅自然明白副相、樞相這等位極人臣的人物,為何要向自己敬這杯酒。

他也肅然雙手捧杯,把這杯酒一飲而儘。

楊存中、張浚等人向他微微頷首,轉身走了出去。

他們俱都久在軍伍,哪怕張浚這樣文官出身的官,也是身姿挺拔,有行伍之風。

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楊存中等人走出“至味樓”,侍衛牽來馬匹。

幾人正要扳鞍上馬,就看到有“急腳遞”從前麵長街上飛馳而過。

宋代軍驛,以傳遞方式劃分,是步遞、馬遞,急腳遞三種。

以速度劃分,是金牌、銀牌和銅牌三種速度。

眼下這急行而過的驛卒,顯然就是金牌急腳遞。

楊存中見了,不禁皺了皺眉,難道……要出大事?

……

燕京城大索十天,因為還有大批進京趕考的舉子被擋在城外,不得不放開城禁了。

“賀掌櫃”派出的人,這才離開燕京,輾轉抵達鄧州,把消息傳給了“肥龍商號”。

消息又通過大宋設立在榷場的秘密消息網絡,傳回大宋這邊,隨後以金牌急腳遞的方式快馬送來了臨安。

此時,距完顏亮遇刺,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

消息為了儘快送到臨安,走的是軍驛。

但它本質上依舊是樞密院機速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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