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一刀很溫柔(1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6903 字 1個月前

“奴奴生於北方,素聞南人儒雅,今見君子,果然俊逸。奴雖蒲柳之姿,願自薦於君,但能與小官人一夕繾綣,餘願足矣!”

烏古論盈歌滿麵柔媚,一邊用極具誘惑的語調說著,一邊款款地走向楊沅。

正當韶齡的她,辮發,盤髻,額前一枚紅寶石的心形額墜,幾條小辮子俏皮地垂在兩肩上,點漆似的眸子、豔若塗丹的唇,膚若新雪,小鼻翹唇,攻氣滿滿。

一件湖水綠的窄袖錦緣小襖,一條白銀色的褻褲,顯出的體態也極優美。她沒有穿履係襪,一雙塗了丹蔻的纖秀天足,躡著直線貓一般踏在柔軟的地毯上,款擺的腰肢因此便有了一種動人的韻律,三分刻意,七分天然。

因為有三分刻意,便透出一種少女故意為之的青澀。因為有七分天然,便愈發凸顯出一個美人兒天生的本錢。

楊沅卻警惕地退了幾步,直到身子碰在身後的香幾上,將漆盤中盛著的香櫞果兒撞落到了地上幾枚,楊沅才隻能停下腳步。

這個金國小妞兒說的話,楊沅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他哪來的俊逸風流?就他現在這般模樣?

一頂草帽、一件短褐,腰間係著一條皺巴巴的汗巾和一隻竹水筒!

下身穿著一條合襠褲兒,打著倒卷千層浪的綁腿,腳下是一雙要開線的草鞋……

雖說他的模樣確實不賴,但就這副扮相,無論如何也是跟斯文儒雅、俊逸風流扯不上半點關係的。

有詐!其中一定有詐!但,這位金國貴女圖他什麼呢?他隻是一個外賣小哥哇。

沒錯,大宋年間就有點外賣的業務了。隻不過這時的點外賣稱作“索喚”,而送餐小哥則被稱作“閒漢”。

楊沅從臨安城後市街接的這單生意,大老遠的送到皋亭山下,姑娘這是打算飯債肉償?

沒道理啊,這裡可是專為招待金國使節而設的館驛--班荊館。

就隻從他單手倒撐的這張馬蹄足的壘山式香幾,就能知道此間主人的身份不俗。

香幾呈高中矮三格,低格處放著一隻藤編的精美罐兒,裡邊亂插著幾枝時令花。中格處一張漆盤,裡邊盛著十幾枚汁水十足的香櫞果兒。高格處則是一隻精致的小香爐,正有獸煙嫋嫋升起。

再看室中陳設,一凳一幾、一桌一案,莫不是紋理優美、色澤華麗的金絲楠木。金絲楠木被達官貴人們廣泛用於家具製作,正是從宋代開始的。

班荊館雖然是大宋朝廷專門接待金國使節的館驛,但是能用上這樣昂貴精致家具的房間,此間主人也必然是金國使節團中的一個重要成員。她會饑不擇食地看上一個送“索喚”的閒漢?又不是跑到大宋來度種的倭女。

但凡還有幾分理智的男人,都不會相信這從天而降的餡餅,哪怕這隻餡餅特彆的明豔照人。更何況,楊沅還是一年多以前,從二十一世紀陰差陽錯地亂入時空,才來到這個時代的人。

在楊沅原本的世界裡,他是“有求傳媒“的一個危機公關,入行僅一年多,就已嶄露頭角,露到了老板的器重。當然,這裡邊也離不了他師父的悉心點撥。他師父叫顏敏,敏姐比他大三歲,是“有求傳媒”的第一金牌公關,一個優雅而知性的都市麗人。

有了敏姐的傾心教導,他楊沅也是吃過見過的人了,豈會被這麼拙劣而青澀的手段所勾引?

盈歌說著這羞人的台詞兒,白玉似的臉上也不禁透出了一抹紅,學著宋人話本兒裡的台詞,真是好羞恥啊。要不是楊沅很快就將成為一個死人,她還真開不了口。

“嘻嘻,小官人不要躲嘛,奴奴隻是想與郎君一夕歡好,又不是要吃了你。”

盈歌嬌嗔地在楊沅的胸口點了一指。宋國的女兒家都謙稱自己為“奴家”,“奴奴”則是撒嬌弄癡的場合上親昵的自稱,盈歌深研漢學,她懂。

因為楊沅的退縮,盈歌的勇氣更大了一些,她把一隻素手軟綿綿地搭在楊沅的肩上,嗬氣如蘭:“五月天氣,南方已經好熱了呢,奴奴已經備下了香湯,小官人先去沐浴一下,可好?”

烏古論盈歌向旁邊呶了呶嘴兒,旁邊有一扇鑲雲石浮雕的纏枝蓮紋插屏,屏風後麵隱隱有霧氣升騰,從這個角度看去,還能看見屏風邊上露出的橢圓形浴桶一角。

楊沅提了提手中漆亮的食盒:“小娘子,在下隻是個送索喚的。在下可不是索喚!“

烏古論盈歌被楊沅逗得一聲笑,歪了歪螓首,小鳥睇人一般看他,元寶狀的耳輪下麵,那對小巧玲瓏的金橡果耳墜,因為這個動作,就在她披肩的發辮上活潑地跳躍了起來。

“小官人,你忒也老實了,都不如奴奴膽子大,難道奴奴不夠美嗎?”烏古論盈歌向楊沅眨了眨眼。

楊沅愈發覺得其中藏著大陰謀了。

這班荊館作為招待金國使節的一處重要所在,照理說他一個閒漢是進不來的。他送“索喚”時,也隻想著送到班荊館門口,誰料有一個小丫鬟阿蠻引著,守門的宋國士卒不敢阻攔,他竟登堂入室到了這裡,然後就遇到了這個裝花癡的少女。

楊沅雖然還不清楚她的目的,卻本能地覺得,有一個極大的危機將要發生。

“姑娘還請自重,在下……”

楊沅話沒說完,外邊突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姑娘姑娘,小王子就要來了。”

是她,是引他來此的那個小丫鬟阿蠻的聲音,楊沅馬上從喊話人的聲音,聽出了她的身份。

烏古論盈歌頓時情急,什麼女追男隔層紗,宋人的話本兒都是騙人的,人家都這麼不要麵皮了,這臭男人也不上鉤!

烏古論盈歌氣急,猛然踏前一步,一揚手,翠袖翻落,反握於腕後的一口靴刀便亮了出來,一下子架在了楊沅的脖子上。

“你這閒漢若是見色起意,便死了本姑娘也毫無愧疚。偏你不肯上當!”

刀在楊沅的臉頰上拍了一下,盈歌譏笑道:“螻蟻而已,何必掙紮呢?”

“螻蟻就該認命?姑娘沒聽說過,匹夫一怒血濺五尺麼。這血若是帝王血,那匹夫還是螻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