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盤以後,鹿溪拈起一抹蔥沫兒,細細地灑了上去。
魚膾,春用蔥,秋用芥。
如今正是五月天氣,江南人又多口味清淡,所以她隻用了一些蔥沫兒去腥提味兒。
鹿溪端起盤子,甫一回身,就發現楊沅正倚著門框笑吟吟地看著她。
“呀,你回來了啊!”鹿溪雀躍,順手就把盤子遞了過去:“喏,兩位客人那桌的。”
楊沅不接,馬上垮下臉兒賣慘:“哎呀,我才剛從班荊館回來,腿都跑斷了……”
鹿溪衝他皺了下鼻子,換了口刀,“篤”地一聲,在案板上切了一截鹵肥腸,拈在指間,衝他嘟著嘴兒:“張嘴!”
“啊~~~”
鹿溪投喂成功,楊沅滿意地眯起了眼睛,一邊嚼著香噴噴的鹵肥腸,一邊舉起右手,“啪”地打了一個響指。
一枝馨香撲鼻的茉莉花便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楊沅跟中瓦子的一位幻戲師傅學來的,人家受纏不過才教的,但也就隻教了他這一手。
每次出去送索喚,楊沅總會隨手折一些時令花回來當作禮物,把鹿溪小姑娘哄得眉開眼笑。
鹿溪果然很開心,一雙臥蠶眼笑彎彎的極顯甜美。
她沒有接花枝,而是走近了來,揚起臉兒來,笑吟吟地仰看著楊沅。
楊沅把她發際間那朵已經微顯萎蔫的杏花摘掉,把新鮮的茉莉花小心翼翼地插在她的青絲之間。
鹿溪歪了歪頭,笑問道:“好看嗎?”
楊沅用力點頭:“嗯!可中!這妮兒長的恁招人稀罕,真帶勁嘞!”
鹿溪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嬌嗔道:“就貧吧你,壞蛋二哥。”
宋老爹拿著個裝滿佐料的陶罐兒,拖著一條瘸腿從後院裡進來。
他往廚下一看,就見楊沅正麵對女兒站著,身材嬌小的鹿溪仰著臉兒看他,笑得像春天的花兒一樣。
宋老爹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就像自己精心侍弄的一盆花兒,要被人連花帶盆一起端走了一樣。
他放慢了腳步,悄悄從廚房門口過去,在過道兒裡站定,這才大吼一聲:“客人的菜呐!怎麼還不送出來!”
廚下正含情脈脈對視的兩人,就像被棒打了的一對野鴛鴦似的,馬上拉開了距離。
鹿溪急急把盤子遞給楊沅,向外邊連連示意,楊沅接過魚膾返身便走。
宋老爹賠著笑把佐料罐兒放在一桌客人桌上,扭頭看見楊沅,臉色呱嗒一下就沉了下來。
楊沅隻當沒看見,快步走到兩位客人的那一桌,把魚膾放下。
宋老爹冷哼了一聲,卻在心裡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楊家大郎那是多好的一個年輕人呐,成熟穩重,又是吃公家飯的,說出去多體麵。
可鹿溪那孩子和他相處多年,怎麼就沒喜歡起來呢?
偏偏這個楊家二郎,油嘴滑舌,是個沒有正經營生的閒漢,偏偏就哄得自己閨女服服帖帖。
宋老爹愁啊,這種男人,他能是良配嗎?不成,我可不能叫他坑了我閨女。
楊家大郎不是托我給他弟弟托媒麼,我得趕緊給他把這事兒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