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青衣侍婢答應一聲,爬起身來就往外跑。
秦檜緩下臉色,握住孫女的手,柔聲安慰:
“童兒莫著急,‘尺玉’不會跑太遠的,祖翁已經叫人去找了,很快就會找回來的。”
秦葭月聽說要動用這麼多人手去幫她找貓,心裡踏實了許多。
秦檜又好言勸慰半晌,這才叫幾個丫鬟引著秦葭月離開。
秦檜趿著鞋子,慢慢走到書房門口。
不知不覺間,已然是暮色蒼茫,那暮色就和他漸漸老去的生命一樣,黯淡無光。
院子裡,正有奴仆爬上爬下的給各處掌燈,秦府的燈光便依次地亮了起來。
秦檜望著遠近錯落的燈光,不禁輕輕地籲了口氣。
人老了,就喜歡追憶往事,就是秦檜也不能免俗。
看到那燈光,他不期然地想起了曾經在燈下苦讀的自己,那時,他正少年。
秦檜出身一般,比起他的夫人王氏這等出身宰相人家的來說,他的出身過於平凡了。
往上數,也就是他的父親做過一任靜江府古縣縣令,而且在他及冠之前就致仕了,所以沒能給他的仕途帶來什麼幫助。
他成年後,不曾取得功名前,隻能以做“村夫子”為業。
村夫子比私塾先生的待遇還要差一些、
私塾先生可是有錢人家才能聘請的西席,就算不是一對一的教授,也隻是教授同一個家族裡的適齡兒童。
而“村夫子”教的卻是一整個村子的孩子,待遇和教學條件較之私塾老師就遜色多了。
那時的他,曾賦詩一首,詩中有雲:“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
嗬嗬,那時他的誌向,不過就是能有幾百畝好田,不再當個“童子師”,不再靠束脩過活。
誰能想到,人生際遇竟如此莫測。
如今,他的財富是國庫一年收入的數倍,權勢更是一傾朝野……
感懷至此,秦檜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他清楚,他的生命,就像這暮色一般,正在悄悄地墮向黑暗,哪怕是這滿院華彩,也再不能照亮他的生命。
燈啊,這燈!
富家一碗燈,太倉一粒粟;
貧家一碗燈,父子相聚哭。
如果他不是如此富貴,夜晚時候,他的院子裡能點這麼多的燈嗎?
如果,他不是當朝宰相,他能動用那麼多人,去給他的孫女兒找一隻貓嗎?
他已經老了,他現在要做的,不再是如何鞏固壯大他的權勢和地位,而是如何確保他的權勢地位能順利地傳承下去。
如此,秦家的富貴榮華才能繼續下去。
這件事,誰也不能阻擋。
不管是那個楊沅……,還是那個楊沅背後的皇城司!
誰都不行!
就算他是官家!
燈光映著秦檜的目光,已然森冷的如同刀鋒。
……
燈火依次亮起,無論室外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