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澈回到第三都簽押房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
就見寇黑衣半仰在一張官帽椅上,雙腿搭著一張條凳,臉上扣一頂範陽笠,正在熟睡。
楊澈摘下腰刀,往他公案上一扔。
“嗵”地一聲,寇黑衣被驚醒過來了。
他抓起範陽笠,一見來人是楊澈,又把範陽笠扣了下去,懶洋洋地道:“回來了?”
楊澈一把拉過他架在腿下的條凳,寇黑衣的一雙大長腿頓時砸到了地上。
楊澈一屁股坐到了條凳上,不悅地道:“臨夜你又眠花臥柳去了?”
寇黑衣揭開範陽笠,一雙大長腿依舊拖在地上,衝他邪魅一笑,懶洋洋地道:“瞧你這話說的,又有哪天不是呢?”
“哼!難怪你一點精神都沒有。”
楊澈發了句牢騷,煩躁的心情忽然平息了許多。
和寇黑衣這麼一比,自己兄弟似乎已經夠省心了呢。
楊澈不禁歎息道:“黑衣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這般廝混了,應該找個會過日子的小娘子,生兒育女,好好過活才是。”
寇黑衣晃著肩膀往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不以為然地道:“我才不要。這女人呐,一旦娶回家來,就成了汙泥濁水,不好入目。”
楊澈瞪眼道:“屁話,你哪天不在女人窩子裡廝混?”
“那是因為,她們不是我的呀。”
寇黑衣來了精神:“大郎,這就是你不明白了。要知道這女子,唯有她不屬於你的時候,才是最好。”
寇黑衣陶醉地吸了口氣,讚道:“如泉、如茶、如花、如酒、如香飲子、如蜜雪冰梨,百般可口、萬種風情……
“若過了門,便是柴米油鹽、公婆兒女,立時變成了汙泥濁水,不堪入目了。”
“我看你就是犯賤!早晚有你後悔的那一天。”楊澈冷笑連連。
寇黑衣坐正了身子,把大長腿一縮:“我說你以前也不是這樣啊,怎麼打從找回你兄弟,這都要變成一個老媽子了,絮絮叨叨的煩不煩?
“你呀,管好你自己兄弟的終身大事就成了,我寇黑衣這一生,就做一個聲色犬馬的風流種,煙花柳巷的弄潮兒,不勞你操心了。”
一提起自己兄弟,不免又觸到了楊澈的傷心事。
楊澈歎息一聲,搖頭苦笑道:“我那兄弟呀,我那兄弟比你強,可也強不了多少,也是個不省心的混蛋!”
寇黑衣頓時來了興趣:“他怎麼了,你快說說,讓我也高興高興。”
楊澈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而是把他對楊沅的發現,和寇黑衣學說了一遍。
楊澈說完,滿麵愁容地道:“你說這小子究竟想乾什麼?我給他的安排還不夠好麼?就算他不滿意,也可以當麵和我說啊,為什麼要騙我呢?”
寇黑衣撇撇嘴道:“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問題啊?這分明就是你杞人憂天。
“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何況他是你的弟弟……”
“我是他親大哥……”
“我替他謝謝你了啊親大哥!你覺得,他喜歡你這麼關照他嗎親大哥?”
楊澈不再作聲了。
寇黑衣懶洋洋地道:“要我說,你就讓他自己去闖蕩闖蕩算了。
“如果他碰個頭破血流回來,不也還有你這個大哥給他托底麼?”
楊澈沉默半晌,歎口氣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常言道,長子走穩為盾,次子走險為矛。
“反正有我給他托著底,怎也不會餓死這臭小子。”
已經決定妥協的楊澈,終究是有些心氣兒不平,發狠道:“我就由著他自己去闖,倒要看看這臭小子能闖出個什麼模樣兒來!”
寇黑衣笑道:“這就對了,你回去跟他好好說,彆老擺出一副老父親的架勢,我看了都蛋疼。”
楊澈把脖子一梗,冷笑道:“我才不跟他說,我隻當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