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隻待新雷第一聲(2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2612 字 8個月前

她用兩首歌曲,便開創了一種全新的卻又並不疏離於古風古韻的新的曲風模式。

她對舞台燈光的運用和燈光道具的發明,也是前所未見的。

如此種種,她算是真正出圈了。

尤其是她這出歌劇,從格局到意境,已經遠遠超脫了情情愛愛的範疇。

而且通過這出歌劇,她頌揚了文人士大夫,也抬高了整個優伶界的地位。

“春風樓”已經明確地知道,他們留不住這尊大佛了。

實際上,現在也沒有哪間勾欄瓦子能留得住她。

本來,玉腰奴就隻是“春風樓”的一個駐唱歌手,屬於人身自由的那種。

“春風樓”原也沒有看出她有那麼大的潛力,沒有跟她簽訂長約,結果人家一首歌便紅遍臨安城,這時想簽,已經晚了。

等這出歌劇出來,他們連簽的念想都沒有了,隻盼著玉腰奴能念著這是她的發跡之地,偶爾能回這裡來演上一場。

不過,此時玉腰奴還沒有去彆處,她依舊留在“春風樓”的頂樓。

從窗口看過去,原本恢宏壯觀的“至味堂”已經不見了,地麵上一堆殘垣斷壁。

很多力夫正在那裡清理著垃圾,雖然沒有人認為,那裡邊還能找得出一具屍骨。

畢竟就連鋼鐵都燒化了形,可這種場麵上的事兒,卻又不能不做。

玉腰奴等在這裡,是怕那位宋歌公子一旦回來,卻找不到她。

她也知道,就憑她現在的名氣,不管誰想找她,就沒有找不到的道理。

可是,她敢讓宋歌公子打聽她的所在,而去找她?

然而,從那晚之後,那位神秘公子再沒出現過。

倒是國信所、皇城司、三衙禁軍、臨安府有差官軍爺來找過她詢問些問題。

不管怎麼說,她這邊唱著一曲《癡伶》,火焚禪院,燒儘叛軍,

那邊“至味堂”一把大火,燒死了國信所近半的官員役卒,任誰都難免要有所聯想。

可是,如果兩者真有關係,她會選擇在這一天去唱這首曲子麼?

再加上,當時恩平郡王、劉國舅等一大批達官貴人都在場。

而且,國子監、太學的學正、祭酒、教授們,正在就玉腰奴發明的這一係列新型文藝,以及她唱的這首主題曲,在不斷地寫文章剖析、讚揚。

這個時候,誰敢去捅她的馬蜂窩。

所以,除了第一撥不識趣的人上門盤問,很快就沒人敢來了。

其實,到了玉腰奴如今的聲名地位,她也不需要一定要有一首新歌了。

就算她從此再也不一展歌喉,也沒有人敢質疑她。

可是……人的欲望總是會不斷調整的。

她還是一個小小歌手的時候,她隻希望能在“春風樓”小有名氣。

當她名滿臨安的時候,她希望能保持自己的聲名不墜。

而現在,她想在明年上元佳節十二花伶西湖競技的時候,能夠脫穎而出,成為臨安第一花魁。

實際上,她現在的名氣、地位,已經超過了那種每年一選,流星似的花魁。

可是,畢竟那才是名正言順的“花魁”。

不把這個名頭摘到手,玉腰奴總覺得不夠圓滿。

當然,這些她也就是想想,人家那位宋歌宋公子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她是絕不敢貪心的。

她留在這裡,希冀再見宋歌公子一麵,也與男女之情無涉。

她和宋歌公子從不曾涉及私情,又哪有情愫萌生。

隻是,她的人生,因宋歌公子而變。

可接下來的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走。

躍升的太快了,心境的成熟沒跟上。

這讓她心中滿是惶恐和迷茫,她想得到那位神人公子的指點。

在她心中,是把那位宋歌公子視作父兄一般的倚靠的。

可是,人家已經事了拂衣去,恐怕這一生再也沒有緣份一見了。

玉腰奴正黯然神傷……

“玉腰姑娘,有個閒漢……”

“快叫他上來!”

玉腰奴幾乎條件反射般叫了出來。

那小廝一怔,卻是不敢怠慢,趕緊答應一聲,跑下樓去。

很快,鴨哥又站到了玉腰奴麵前。

玉腰奴激動的心口怦怦亂跳,期待地對鴨哥道:“小郎君,宋歌公子可有什麼吩咐示下?”

這番話若叫外邊人見了,隻怕要驚掉下巴。

現在的玉腰奴,便是在將相王侯麵前,也可以被尊稱為一聲“大家”了。

結果對著一個送索喚的閒漢,居然誠惶誠恐,甚至有點卑微的感覺。

鴨哥道:“宋公子做事,最是講究一個有始,有終。善始,善終。所以,他叫我來……”

玉腰奴顫聲道:“宋公子怎麼說?”

鴨哥躊躇了一下,道:“宋公子說,玉腰姑娘冰雪聰明,不用他說太多。

“如今緣份已儘,再不重逢,最後,他有一首歌贈予姑娘。”

玉腰奴聽了,不禁嗒然若喪。

雖然,她也知道,那位宋歌宋公子既然能做出“至味堂百人殺”這種事來,

就不大可能再與她相見了,可親耳聽到,還是有些空落落的。

半晌,她才強打精神,問道:“宋歌公子,送什麼歌給我?”

鴨哥遞過一個紙卷兒道:“詞在這裡,曲嘛,我哼哼給你聽吧。”

玉腰奴早就看出那位宋歌公子不會譜曲了,聽到這裡忍不住“噗嗤”一笑,愁緒稍解。

她雙手接過紙卷,展顏道:“那麼,就請小郎君哼哼吧。”

鴨哥黑臉兒一紅,清了清嗓子,便哼哼起來。

玉腰奴看著歌詞,聽著他哼哼,許久不語。

鴨哥哼完了,見玉腰奴出神不語,便道:“可是不曾記住?要不要我再哼哼一遍?”

玉腰奴是個歌伶,聽上一遍,就曲子就完全記住了。

甚至鴨哥微微有些跑調的地方,高低音哼唱不對的地方,她也能即時調整到正確。

可她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鴨哥又哼哼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唱歌怎麼樣,眼前這位可是臨安……

不,是整個大宋最火的歌伶。

所以,他心裡也虛的很。

鴨哥哼完了,忐忑地看向玉腰奴。

就見玉腰奴仰起臉兒來,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鴨哥正一頭霧水,就見玉腰奴退後三步,雙袖一展,如同落向花蕊上的一隻蝴蝶,翩翩然便拜倒在地,向鴨哥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鴨哥目瞪口呆:“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玉腰奴道:“奴家這是在叩謝宋歌公子的點化之恩,隻憾恩人不能當麵,讓奴家大禮參拜。

“奴家本是平凡人家一個平凡女子……”

說到這裡時,她的淚水已一顆顆落在地板上,聲音也哽咽起來:“奴家一生造化,皆因宋歌公子而起。

“公子之於奴家,無異再生父母!請小郎君轉告公子,奴今後但有機緣,縱粉身碎骨,也報公子大恩!”

……

西溪深處的一座草甸子上,各種不似人的淒厲慘叫聲不時傳出來。

到後來,那聲音已變得嘶啞衰弱幾不可聞了。

楊沅不但在摧殘沈鶴的肉體,還在摧毀他的意誌。

正所謂攻身也攻心。

他用罷了刑,坐在一堆不成人形的爛肉麵前,慢條斯理地道:“你不說的意義,在哪裡呢?他們是你的生死兄弟?

“你死了,他們卻可以高官厚祿,快活一生。每逢你的祭日,他們都不會想起你來。不如你招出來,讓我去試試運氣啊?

“他們人多勢眾的,我不可能一直這麼走運,說不定,我這一去,就死在他們手上,你就報了仇了,不是麼?”

“嗤~~”楊沅說著,左手抓起一把鹽沫子往那堆爛肉上徐徐撒下去,

又拿起一塊通紅的烙鐵,烙在了那堆爛肉上,跟做燒烤似的。

茅屋裡,傳出了沈鶴虛弱而崩潰的聲音:“好!我說,我說,你願意去死,那你就去,我說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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