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一路逃去,未曾遭遇阻擊,可身後那人陰魂不散,卻給了楊沅極大的壓力。
他已半個多月睡眠不足,連續幾天保持最低的進食和飲水,方才又經過了雖然短暫,卻極為消耗體力的戰鬥,胸腹間又受了傷,流著血……
這時被那人一路狂追,卻連密林環境也甩之不脫,楊沅漸漸有些油儘燈枯了。
不好,再這麼跑下去,我要活活被他累死!
楊沅暗暗叫苦,可他現在的力量,逃跑都能活活跑死,何況返身再戰?
一時間,楊沅竟是陷入了兩難之境。
前方將到錢湖門,麵前就是一條貼著城牆的內運河。
之所以說它是內運河,是因為臨安作為行在,不是一座很規整的城池,所以也沒有一條完整的像樣的護城河。
所以,它的外圍,是由西湖、大運河和錢塘江以及東麵、北麵的三段護城河共同構築的防禦水係。
所以這段內運河,緊貼城牆外側,也算是護城河的一段,它的前頭則流向西湖。
楊沅衝到河邊,發現前方河邊沙沿上停著一條小船,船頭繩索就套在深插沙土中的一枝竹篙上。
楊沅大喜,急忙上前,拔下竹篙,把船奮力一推。
那船本就半截泡在水中,往裡一推,便飄到河上。
楊沅跳到船上,使竹篙一點,船兒便沿城牆向西湖方向蕩去。
那蓑衣人追到岸邊,眼見小船駛去,卻仍不放棄,邁開大步,就沿河岸追來。
這河的另一麵是城牆,這一麵則有蓑衣人緊追不舍,楊沅無處停靠離開,隻能繼續向前劃。
二人便一個船上,一個岸上,相繼離去。
“釣罷歸來不係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縱然一夜風吹去,隻在蘆花淺水邊……”
兩個釣翁扛著魚杆兒,前方一個提燈的小廝,笑嗬嗬地來到了淺水邊。
“咦?我的船呢?”
其中一個準備夜釣的老翁茫然四顧:“就泊在這兒的呀?”
另一個釣翁大呼晦氣:“老楊啊,你這人呐,真是不著調……”
……
楊沅一路撐船而去,一去三五裡,前方將到清波門。
蓑衣人健步如飛,衝上了清波橋,杵立如槍地盯著即將駛來的釣船。
楊沅雖在船上,比他省力的很,可有傷在身,再加上多日透支,也是筋疲力儘了,使船並不算快。
眼見那蓑衣人已經提前衝到橋上,他若直接駛去,直入西湖,隻恐那人從橋上躍下,正砸在他的船上。
楊沅一咬牙,便撥轉船頭,往右側一條直通內城的小河駛去。
橋頭蓑衣人冷笑一聲,提著鐵骨朵就追了下去。
通往西湖的這段護城河還算寬闊,而且隻有一側的河岸可以停泊。
可是,不走清波橋,而是轉入那條內城小河,雖然兩麵都能停泊,但兩岸已經是民居了。
因此這段河麵並不寬,不過一丈有餘,憑他的本領,是能一躍而過的。
他倒要看看,那船頭人站著都已搖搖欲墜了,還能如何逃脫!
……
仁美坊,小河邊,一座小亭。
外邊雨絲已經稀落,但風並不涼。
臨安的夏夜,下了雨後尤其叫人悶熱難當。
李師師坐在小亭內,輕搖紈扇乘著涼,等著陳二娘去給她買“冰雪荔枝膏“回來。
提來的燈就掛在欄柱上,照亮了亭中一片。
今天去了乾女兒丹娘那裡,二人吃了一頓酒,等回到仁美坊時,酒意上來,車轎中尤其悶熱,令人煩躁。
李師師便下了車轎,帶著她所雇的健婦陳二娘走進巷弄。
她記得自己居處附近,是有一人擺攤賣冷飲的。
宋人的飲料種類繁多,要是在鬨市區,光是夏天的冷飲就有“甘豆湯、椰子酒、豆水兒、鹿梨漿、鹵梅水、薑蜜水、木瓜汁、紫蘇飲””等不下數十種純天然飲料。
隻是仁美坊西接清波門,北連臨安府衙,南鄰太史局和城隍廟,就隻這麼一個坊是住人的,坊內不屬於鬨市區,做生意的人也不多。
今夜又下了雨,原本記憶中就在巷口擺攤的那人竟沒出攤兒。
好在這附近都是官署衙門,清波門和錢湖門之間那段城牆內,還有一處兵營。
所以,晚上雖行人不多,卻也罕有宵小在這一帶活動。
陳二娘便讓李師師小坐片刻,她多跑兩步,去剛剛歸來時路過的一處路口,去買冷飲回來。
李師師今晚和丹娘多飲了幾杯,雖然以她的酒力,倒不至於醉了,但微微的醺意,卻讓人有些慵懶。
她背倚著欄杆,輕搖著紈扇。
腰間的香囊裡,有驅蚊的香草,倒也不怕有蚊蟲惱人。
李師師正星眸微闔,稍露倦意,忽然有腳步聲響起。
李師師並未在意,此處雖然冷清些,卻也不是沒有行人的。
但那腳步聲,卻在河邊小亭外停下了。
李師師這才微生警覺,抬眼看去。
隻這一看,李師師嬌軀頓時一繃,坐正了身子。
劉莫手裡提著半截木棒,正站在亭外,衝她咧著嘴笑。
他身上衣衫微濕,臉上有細細的雨水形成的水珠。
他那笑,實在有些難以形容,就仿佛……
一隻鬣狗正不懷好意地向獵物靠近,卻又沒有正麵硬剛的勇氣,
所以,它隻能假笑著想要逡巡過去,趁人不備猛地來個掏肛的感覺。
那神情,說不出的惡心、陰險和猥瑣。
“劉莫!你在這裡做什麼?”
李師師迅速往左右看了一眼,似乎……除了翻身跳河,沒有彆的出路。
劉莫呲著牙,“嘿嘿”地笑了起來:“夫人,我在‘水雲間’可是盯了好多天了,終於等到你了!”
李師師緩緩站了起來,冷聲道:”我已放過你一次了,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悟啊,我悟啦,我大徹大悟啦!”
劉莫挑了挑眉,然後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提起木棒,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棒麵,一臉怨毒:“就是因為悟了,我才千方百計來找你呀,夫人!是你,讓我做了剩蛋男人!而且,還是一顆中看不中用的蛋。你說,我該怎麼報答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