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急糊塗了,這種牛皮信,哪怕團成一團,又豈是他能吞得下去的。
歐旭倫把信塞滿了嘴巴,後邊還有一截塞不進去,前邊卻是死活也不往喉嚨裡咽。
這時,邸九州又到了。
邸九州滿臉興奮,獰聲大喝:“死來,交出密信!”
歐陽倫把心一橫,抽出佩刀,便迎上去。
他的嘴巴裡仍舊滿滿塞著一封牛皮信,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這時候,遠處一聲驚哨,淒厲地響起。
宮中不許攜弓弩,違者以謀反論,所以羅克敵那邊,是用竹哨發出了警訊。
但是在這夜晚時刻,竹哨發出的尖銳嘯聲,也可以傳出好遠。
羅克敵率領大批禁軍,端著長槍,持著大盾,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排成盾牆,挺著槍林,向著垂拱殿這邊,一步步移動過來。
四麵高牆,內廷宮門已經上鑰,他們也不怕會有人插上翅膀飛了!
劉商秋帶著哼哈二將,站在高塔上看著。
垂拱殿後方廣場上的混戰,他看到了。
寇黑衣那邊的皇城卒,在這邊竹哨聲傳出的同時,就跟鬼影子似的閃出來,衝向秦楚慕、李德福等幾個同謀軍官把守的宮門處,這一幕他也看到了。
劉商秋一轉身,就向塔下衝去。
想讓我置身事外?
門兒都沒有啊!
郭緒之和袁成舉呆了一呆,才驚叫著追了下去:“劉副指揮,你去哪兒呀?你站住!”
垂拱殿前方仍在混戰,後邊的大門卻軋軋地打開了。
肥天祿舉步而出,仍是一襲青衫,站在最前。
兩排便袍的精壯漢子,呈雁翎狀衝出來,左右一分,按刀而立。
緊跟著,一輛諸葛武侯式的四輪小車被人推了出來。
楊沅坐在小車上,綸巾鶴氅。
這是趙璩回到孤山彆業時,不由分說,給他的打扮和配置。
楊沅剛剛才因為看到了“陌上花”繡坊的肥員外而驚到目瞪口呆,就被趙璩推出了大殿。
看到眼前銅牆鐵壁一般徐徐掩進的槍林盾牆,楊沅更是張口結舌。
下午他正要在李夫人護法下練功呢,忽然就被趙璩興衝衝地搶進來,叫人把他抬走了。
楊沅知道他不會害了自己,也隻能任其擺布,然後就是被抬上車子,駛入皇家畫舫,接著登岸,繼續前行。
楊沅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再被抬出車子的時候,已經是在這宮闈之中了。
現在,他旁邊站著“陌上花”繡坊的肥坊主,身後推車的是青衣小帽的恩平郡王,兩旁是呈雁翎狀排列的押陣武士,階下是槍如林、盾如牆,徐徐掩進。
而更前方,則是兩夥衣甲不整、身上帶傷的禁軍結陣自保。
那是石九霄一夥人和歐陽倫一夥人。
歐陽倫一夥人是蟬,石九霄一夥人是螳螂,現在,出現了一隻黃雀。
這隻黃雀,就是羅克敵統領的這支禁軍。
他們神情冷肅,陣形嚴整,徐徐掩進,不斷壓迫著剛才還在互相劈砍的兩夥禁軍退縮下去。
“各位,各位,你們不要誤會……”
邸九州慌忙衝到陣前,張開雙臂以示絕無反抗之意。
“歐陽倫等人內外勾結,傳遞物品,我等是來抓捕他們的,他們才是賊人,抓他們,你們抓他們啊!”
“嚓!嚓!嚓……”
軍靴整齊地踏在地上,發出令人心弦為之顫動的聲音。
密集的槍林,結合著如牆的大盾,依舊緩緩掩進,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然後,楊沅就親眼見證了軍隊這個戰爭機器的可怕。
邸九州徒勞地揮動著他手中的刀,四麵八方都是攢刺而來的槍林。
哪怕他貼地滾進,好不容易突破槍林,刀鋒砍中的也是敗革一般的大盾,這時,茂密而鋒利的槍林又向他刺過來了。
如果是叢林、山地、屋舍密集處,他的個人武力還能發揮巨大作用,可是在宮廷廣場這種平坦而空曠的地方,個人武勇在結隊而進的軍士們麵前,幾乎沒什麼用武之地。
其結果,也就是比不會武功的人晚死一些,能多掙紮一會兒,說不定還能多撈幾條性命給自己墊底,僅此而已。
楊沅端坐四輪車上,手指因為緊張和興奮緊緊抓著扶手。
他居高臨下,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這才是力量,莫可抵禦的力量,摧毀一切的力量。
沒有一個男人,不因這種力量而著迷。
除了……恩平郡王。
郡王正為自己忘了尋一把鵝毛扇來的失誤而懊惱。
“還缺了一把羽扇,沒辦法了,來,你拿著。”
青衣小帽、小廝打扮的趙璩不由分說,就把自己的折疊扇從袖中抽出來,塞到楊沅手裡:“湊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