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沒有動,肥天祿也迅速背轉身去,走到門邊,貼著門縫向外邊窺探動靜。
普安郡王趙瑗急急取過密信,借著明亮的燈光展開看了起來。
隻看信件抬頭名諱,趙瑗臉色便是一變:“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母親大人金安。光陰似箭,歲月易逝,自母親大人歸返宋國……”
趙瑗匆匆把信看了一遍,確認真的隻是一封兒子思念母親,輾轉托人送至宮中,表達思母之情的家信,裡邊並沒有涉及兩國軍政或其他事件的內容。
他馬上把信匆匆按原樣疊好,遞給肥玉葉:“快,按原樣封好。”
肥玉葉點點頭,開始把信原樣塞回牛皮信囊,然後開始封合被她切開的小小開口。
趙瑗站在“茶桌”前,臉色陰晴不定。
原來,韋太後流落北國之時,真的曾被金國大王完顏宗賢納入後宮,甚至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
趙瑗是宋太祖一脈,是當今大宋皇帝的養子,與韋太後算不得一脈下來的祖孫。
儘管如此,他也深感屈辱。
他倒沒有因此遷恨於韋太後。
他天天入宮請安,對韋太後也是很了解的。
一個貧民之女,少時為人奴婢,為人謙和,善良溫和。
偶得天子臨幸,雖然生下皇子,尚且不得寵愛。
流落北國時身不由己,哪裡容得她做出選擇?
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如欽宗皇後朱璉一般寧死不屈,投水自儘的。
國也好,家也罷,敗亡之時,大多是男兒戰死,女子任人擺布,自古如此。
可是,男兒怯戰畏死,而使女眷受辱,作為一個男人,趙瑗深以為恥。
況且,那怯戰畏死者,最終仍然是不得好死,那就更是莫大的諷刺了!
好男兒,何如死戰,殺它一個轟轟烈烈!
趙瑗握緊了雙拳!
雖然自幼作為儲君培養,他的養氣功夫遠勝於同齡的他人,但畢竟還是一個年輕人,這一刻,他已雙目赤紅。
官家對於立儲,一直態度曖昧,趙瑗並不確定他一定會成為大宋未來的皇帝。
但,我家與你家有爭,我心向我家。我地與你地有爭,我心向我地。我國與你國有爭,我心向我國。
這種憤怒與憎恨,來自於一個宋國男子最樸素的尊嚴與愛憎。
這個仇,他一定要報!
這份辱,他一定要雪!
信,在玉葉姑娘的妙手之下,迅速還原了,在燈燭下透光細查,也再看不出一點痕跡。
牛皮割裂處,此時憑肉眼已經看不出一點曾經被割開的痕跡。
肥天祿接過去,依舊把牛皮密劄按照歐陽倫塞入口中時的模樣還原。
趙瑗深深吸了口氣,對肥天祿道:“這封密劄,由木恩呈上去。今夜,小王與恩平郡王,都不曾出現在宮中!”
肥天祿點點頭,打開殿門,快步走了出去。
……
垂拱殿後,已經迅速清理了現場。
除了隱隱的血腥氣,光是看地麵的潔淨程度,你是無法想象這裡剛剛死了近百條人命,一片血泊。
如邸九州一般被留下的活口,已經被押入天牢,嚴加看管。
皇城使木恩,已經帶著那封牛皮密紮,候在內廷宮門之外。
內廷入夜,一旦下鑰封門,天明之前絕不開門。
木提舉要在這宮門外等上一夜。
但,宮門不開,不意味著內外消息斷絕。
內廷裡被飛刀射下梯子的那個人,在內外隔絕之下,也是無人可以遮掩的。
內廷現在已經開始行動了。
肥玉葉的義母,是尚書內省的女官,內尚書折月落。
大宋是有專門由女官組成、輔助皇帝處理文書的常設機構的,那就是尚書內省。
朱熹曾在《朱子語類》中簡述過她們的權責範圍:“宮中有內尚書,主文字,文字皆過他處。天子亦頗禮之,或賜之坐,不係嬪禦,亦掌印璽,多代禦批,行出底文字,隻到三省。”
她們不是妃嬪,且頗得天子禮敬,呈遞宮中的文書都要先經過她們,而且她們可以代皇帝撰寫“禦筆”。
她們被尊稱為“內夫人”,簡單說由一群女官組成的尚書內省就是天子的機要秘書處。
而“內尚書”,就是這個“機要秘書處的處長”了。
折夫人已六十有三,乃是如今內廷女官第一人。
趙構等一群皇子幼時,也曾由其指導讀書習字。
她在宮中的勢力和威望,實不在大璫張去為之下。
有她在內廷照應,內廷此刻恐怕也在循著被射瞎一隻眼的那個掛燈太監,開始順藤摸瓜,展開大清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