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今科大考放榜的日子,楊沅的身子已基本痊愈了。
那本甲曆,也已被他背得滾瓜爛熟。
明天,他就要去樞密院報到了,這讓楊沅有種坐立不安的興奮。
一方麵,此去他就能光明正大地重回青石巷,重新看到鹿溪甜美的笑顏。
另一方麵,是因為趙璩為他提供了一個機會,使他有希望向秦長腳展開複仇了。
雖然他對李師師說過,仇人死掉的多寡,並不意味著仇恨的增減。
但實際上,隨著殺戮的宣泄,他心中的仇恨不可能不減少。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人也變得冷靜起來。
他清楚,如果單槍匹馬一個人,想要對付秦長腳並不容易。
秦長腳出行時明裡暗裡至少有五十個高手保護著,就這,他還深居簡出的,如何接近他?
在秦府內,必然更是高手如雲,防範嚴密。
再一個就是,他覺得簡單地殺掉秦長腳,那就虧了。
秦長腳本來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還有幾天好活的?
他要奪走秦長腳想留下的一切,那才是痛快淋漓的複仇。
午後,李師師姍姍地來到楊沅的精舍,看到了床頭已經打好的包袱。
楊沅一見李師師來,便自覺地去給她搬竹椅過來,然後躺到床上。
李師師淡淡地道:“咳!今日的行功,挪到晚上亥時吧。”
楊沅一呆:“這是為何?”
李師師若無其事地道:“我給你的手劄,所載並不完全。其實……還有最後一句口訣,需要口口相傳。”
楊沅聽了頓時動容不已。
他已經愈發感覺到這功法的厲害了,何止有助於傷勢的痊愈呀。
楊沅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悄然發生的變化,假以時日,他相信自己的身手,可以幾倍於現在。
可是,李夫人竟然說,這還不是功法的全部,還有最後一句至關重要的口訣?
那這功夫,還不強上天去呀!
一時間,楊沅心中對李師師的感激實是無以複加。
他怔忡半晌,才誠心誠意地道:“夫人無上恩德,楊沅……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李師師微笑道:“妾身隻是欣賞你敢向不公揮刀的勇氣罷了,何必言謝呢。”
她轉身欲走,忽又站住,頭卻沒有轉回來,隻道:“法不傳六耳,為防泄露,你今晚亥時,到湖邊草甸上等候妾身吧。”
“楊沅遵命!”
楊沅連忙抱拳稱謝。
再抬頭時,李師師的儷影已經悄然消失了。
……
“二郎,你恢複的很快啊,我還以為你起碼還得再將養半個月呢,你這身子骨,強!壯得像一頭牛,鵝鵝鵝鵝……”
趙璩躺在湘妃榻上,左右兩個俏侍給他捏肩,膝下兩個俏侍給他捶腿,竹榻兩側還有兩名俏婢給他打扇,他就跟個老太爺似的躺在那兒,鵝鵝地大笑著。
楊沅笑道:“還要多謝潤夫兄,否則,這件事解決的不會如此順利。”
趙璩擺擺手道:“要謝,也該是我謝伱,不該是你謝我。”
趙璩坐了起來,揮了揮手,幾名美侍便盈盈一拜,飄然退開了去。
趙璩臉色嚴肅了些,道:“秦長腳那廝,不知有多少人欲食其肉、飲其血,你以為官家就不想收拾他?”
“隻是,且不提如果貿然殺掉他,金人那邊會作何反應。單說這許多年來,秦長腳布局於朝野,黨羽已經十分眾多,如果想要除掉他,那就不是簡簡單單隻乾掉他一個人就算成功的。”
趙璩看著楊沅,認真地道:“我希望,二郎你能顧全大局,私仇從於國仇,慎重行事。”
楊沅點了點頭:“大王放心,楊沅如今也想通了,殺一老朽,莫如奪其所有。我會攘助朝廷,先剝奪他所竊據的一切,再取他的狗命!”
趙璩微笑起來,又緩緩躺回榻上,懶洋洋的神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我身為大宋宗室,這些事卻要拜托於你,實在是慚愧。不過,我趙潤夫就是這般不正經的性子,你讓我正經一刻鐘,我都要受不了,奈何,奈何啊!”
楊沅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因為他還不清楚趙璩和趙璦在互相打配合的事。
所以,他並不清楚趙璩是真的無意於至尊的權柄,還是在韜光隱晦。
故而對趙璩的話,他現在並不能完全相信。
趙璩,究竟是一個閒王,賢王,還是……
此時此刻,尚難定義。
趙璩道:“你明兒就要去樞密院報到了吧?”
“是!”
“好,等你有暇,再來找我吧,咱們之間,隻談風月,不論國事。隻是,就怕你那時候已經沒這個閒功夫了呀……”
趙璩長籲短歎的,隻覺人生是如此無趣。
旁人縱然有那個躺平的心,也沒他那個躺平的本錢!
他想找個遊戲人生的朋友,實在是太難了啊。
……
八月十四了,空中的月亮雖然還沒有十分圓滿,卻已鋪得滿地清輝。
快到亥時,沐浴已畢的楊沅,把未乾的長發隨意挽一個馬尾,穿著一襲輕袍,便往湖邊草甸處走去。
明月當空,滿地清輝,遠處有湖水輕輕拍擊著湖岸的聲音。